不可琢磨的失落与绝望如同一张黑网罩住了他,转而就是唇齿间咬牙的愤怒。
他用力攥住纸张,又泄气似地放开,抬起头煎熬地闭眼又睁开,慢慢平复着呼吸...
程启锋就僵直地站在那里,放空了好几分钟。
最后他还是颤着双手,将一沓纸张折叠好重新放回她的包里,又打开手边的那瓶纯净水,给自己猛灌下去好几口。
程启锋无法确定她是不是起初就已经知道这个孩子的状况不佳。为了不影响现阶段的工作,为了不打乱当下的生活节奏,所以她才不得已而为之。
可这孩子毕竟不是她张玥柠一个人的,就像当前的情形他也同样需要与她一起商量一样。
无论怎样,她都不该瞒过所有人,瞒着他,如此自私,如此独断,擅自下决定。
结婚已经四年,从起初新婚燕尔,不顾双方父母的各种唠叨催促,他们迫切地需要甜蜜的二人世界,到后来因为乒乓球事业而长时间分隔两地,聚少离多,怀孕这件事可以说完全被他们列在了近几年的人生规划之外。
如今这个小生命突如其来,眼看着即将改变他们眼前所有的生活轨迹。但在程启锋眼里,这是意外,也是天意,仿佛冥冥之中在二人之间搭建起的一座紧密相接的桥梁。
本以为是转机,可到头来,总逃不过这世事难料。
就在他义无反顾地决定要留下这个小天使之际,残忍的事实一个接着一个,犹如一盆盆凉水,接连浇在程启锋身上。
命运好像从没想过要放过他们。
纯净水冰凉的液体润湿喉咙,程启锋的鼻腔内也是一阵突袭的酸楚。
回头看了眼熟睡中的女人,心口的灼痛让他的眼底逐渐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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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慢慢抽回,长夜仍在流转。
自知此刻不是谈话、质问甚至怪罪她的好时机,程启锋收拾好自己,再次回到床上。
仅仅几分钟他没在身边,张玥柠的手脚又开始冰凉。
他再次把她拉到自己怀里,又紧张地摸了摸她的额头。虽还没完全退烧,但她的体温已经立竿见影地降下去了一些。
这一次他把手臂收得更紧了点,生怕怀里的她下一秒就消失不见。
就在躺下后不到五分钟的时间,疲惫感终于侵袭了程启锋的身体,他也慢慢进入到了短暂的浅睡眠当中。
直到感觉怀中的人好像在动弹,他猛地睁开眼,发现张玥柠不知何时已经转身缩到了床的另一边,与他背对着的身体中间还相隔了一段距离。
什么话也没说,程启锋直接将她再次往自己身边拉,却不想她这一次有全力挣脱之意,敌不过他的臂力,她干脆从被子里象征性地伸腿踹了他两脚。
可她毕竟一只脚受伤了,踹他的时候根本也使不上什么力气,几乎两个动作都扑了个空。
她毫无分寸,根本不管自己输液的手又险些鼓针。
“你...!”
程启锋几乎下意识地想要发火,但好在他还是强忍住了。
扶住她的肩膀和手臂,不让她再乱动,随后他没好气地说:“你这是要干嘛,现在身体有点力气了又任性了是吗?”
张玥柠的意识已经清醒,可说话还是有气无力的病态,“你回去吧,我可以自己待在这儿。”
还是如此嘴硬倔强,还是完全不给人一丝和解的机会。她此刻的行为,再联想到那张手术单,他内心的愤怒已经快要到达沸点,浓浓的责问差点就忍无可忍地脱口而出。
可话到嘴边,考虑到她目前的身体状况,最终他还是把话给憋了回去,不舍责怪她。
“我说你能不能别胡闹了?你现在生着病,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
他选择不跟她计较,接着不由分说,便轻轻用力又把她给拽了回来。
病中身体绵软、弱不禁风的她到底还是无力反抗,只得再次屈从于他。
他既心疼又气恼地注视着她,“要喝水吗?”
“要。”过了几秒,她咬了下自己干涸的唇,低声喃喃道。
“好,等下。”
他侧身坐起,从柜子上的保温杯里倒出半杯开水,再在一旁的冷水杯里加了一小半凉白开,自己先喝了一口确认了温度适中后,才扶着她坐起,递给她。
看她大口喝完,他接过杯子又问:“还喝吗?”
她摇了摇头,下垂的眉眼让她看起来像个委屈巴巴的孩子。
程启锋把水杯放回到桌上,又耐心地整理好被她弄乱的被子,给她身后掖好每一个可能透风的缝隙,安顿好她输液的手,最后再次伸出胳膊把她包裹起来。
“算我拜托你了,有什么事,都等病好了再说,发烧最好的康复方式就是多休息。如果你想尽快恢复,现在就别说话,踏实地睡就好。”
暂时吞下自己心中的苦,他的语气万般温柔,对他怀中永远固执的女人耐心地循循善诱。
而此刻的张玥柠似乎很受用,躺下后很快安静下来,身体也没有再挣扎。
他抚着她的头,还在她额上吻了一下,“乖,安心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