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得要命。
那年的中秋节比往年晚些时日,拖到十月初才来,付惜禾记得清楚。因为中秋前一天,她刚知道一些事,至此她的人生被一分为二。
那天她离家出走,把门甩得砰响,少不经事的女孩子只会这种小把戏,归根结底还是渴望爱的。然而她从早闲游到晚,泪痕尽干,走得脚都痛了,也没半个人出来找她。
不自觉来到校门前,放学铃声刚响,学生们陆续往外涌,兴高采烈踏上阖家团圆的归途。
校门口站着个皮肤黝黑、衣着破旧的老妇人,腰背有些佝偻,拎着个大麻袋,里头不知装着什么“宝贝”,引得学生们纷纷侧目。
不多时,顾屿匆匆从学校出来,三两步跑到老妇身前,自然接过她手中麻袋,笑着叫了声“奶奶”。
老妇人看顾屿的眼神让付惜禾记了许久,那双浑浊的眼中满溢着她从未见过的光彩,是看待珍宝的眼神。
付惜禾第一次见到疼爱的目光,是在顾屿奶奶的眼中,爱意浓郁,把她一时钉在原地。
顾屿品学兼优,作为“别人家的孩子”,不知荼毒过多少同龄人的青春,偏他生得又好看,一张帅脸明明白白写着招人嫉恨。
这个年纪的少年不懂事,拿出身当值得嘲笑的东西,周围不乏有人窃窃私语。
“那不第一名嘛?真是村里来的啊!”
“你女神不还给他写过情书?要真成了,就叫‘嫁给村草的女人’。”
“得了吧,顾大学神可不敢谈,要影响了学习不得回家种地……”
调侃中充斥恶意,声音不大,但能叫人隐约听见内容,顾屿奶奶察觉周围学生的视线,低头要拽顾屿手里的麻袋,顾屿不给,反拍了拍奶奶的肩,轻声安抚。
祖孙俩推拉着走到付惜禾面前,三人在八月十四将圆未圆的明月下猝然打了照面。
趁顾屿微怔,奶奶抢过他手中麻袋,欲盖弥彰地退到一边。
彼时付惜禾跟顾屿十分不熟,话都没怎么讲过,佯装对面不识也不是不行。
可顾屿自有一套伟光正的做派,大大方方跟她打了招呼,还提前问候了声“中秋节快乐”,他不知付惜禾这个中秋注定不会快乐了。
付惜禾望了望他,又看看他奶奶以及手中的大麻袋,突然问:“你奶奶给你带了好吃的么?”
她眼圈、鼻头都红红的,目光泛着可怜,像只受伤的小兔子。
顾屿似有点意外,随即点头:“一些县里的特产,要尝尝么?”
付惜禾没有带钱出来,她一天没吃东西,虽没觉得怎么饿,但十分贪恋人情的温暖,顺着顾屿的话点头。
顾屿奶奶对孙子的同学很热情,敞开麻袋,想把每样东西都拿给付惜禾尝尝。付惜禾自然不好意思全收,推说自己拿不动,只拿了因为怕压放在最上头的烧饼。
那晚她与顾家祖孙并肩走了很长一段路,靠着这点微薄的温暖捱过了隔天漫长的、一个人的中秋。
烧饼贴着缸炉壁面烤制,底面坑坑洼洼,像大巴驶经村落时走的土路。刚烤出来还冒着热气,皮脆馅鲜,付惜禾却觉得没有记忆里冷透了的更香。
等烧饼时,缸炉前的花臂壮汉跟她搭话:“我们乐亭人都爱这口,有的出去打工、上学,回来总得吃个够,再拎上一兜才肯走,不然想得不行。”
付惜禾嘴甜配合:“确实很香,我闻着味儿就馋了。”
“嗐,香还是其次,烧饼哪儿没有?”花臂壮汉热得满头汗,拿着手巾一通乱抹,还挺实诚:“可就是家里的最好,这叫那什么……‘乡愁’!”
“乡愁”二字触及了付惜禾的知识盲区,回忆过往,她先作为联姻工具被养在祝家,吃穿不愁,但爱意贫瘠。时过境迁,爱恨皆消,没有伤情,更无怀念;
十八岁那年,她随母亲离开祝家,改了母姓,也为此付出了惨痛代价。而后不足半年母亲组建了新的家庭,她作为外人,开始一年三百六十四天学校和兼职单位两头跑,除夕才会去母亲的新家报个到,为和谐的家庭平添几分疏离和尴尬。母亲后来生的弟弟现在还不怎么认识她,见到她的第一反应是叫“阿姨”;
毕业后,因为旅游策划工作的特殊性,她每段时间都会围绕不同的地方转,情感链接有,但不多……
她没有能产生乡愁的地方,或许是经历使然,又或许,她本就是个没心肝的人——大家都这么说。
想到这儿,付惜禾唇角一勾,带着点浅淡的自嘲。
破败却温馨的乐亭县不是她的故乡,但她确在这儿感到一丝淡淡愁,从坐上大巴车开始,她总是想起顾屿。
“没有心肝”的人故地重游,眼前到处是故人旧影,说起来真让人笑掉大牙。
她突然有点后悔选了这个项目,或许,她不该来这儿的。
付惜禾拎了一小兜烧饼带给同事,正巧那边喝尽兴了,饭局收尾,一行人彼此搀扶着往KTV走。
半途年纪最大的老李接了个电话,好像说公司请来的两位互联网大佬提前过来了,付惜禾的大脑在湿漉漉的空气里放空,没有在意。
她真应该在意,至少有个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