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背着顾屿一个劲儿挠,痒倒是解了,可皮也挠破了几处,最严重的地方甚至渗出了血印。
这点小伤她没在意,回屋看电视时却被顾屿眼尖瞅见,这人相当小题大做,脸色阴得仿佛她不是破了皮,而是双腿俱断。
顾屿不由分说扯过她的脚踝,好看的指尖沾着花露水在她起包的地方轻轻涂抹,嘴上也不肯闲着:“就你厉害,你那爪子比花露水好使,挠上几下百病除……”
弄完蚊子包,他又给她处理挠破的伤口,伤处沾了生理盐水有微许刺痛,付惜禾磕磕碰碰习惯了,不大当回事,顾屿却蹙着眉问:“疼么?”
付惜禾诚实摇头。
哪知顾屿刚刚还一副恨不能以身代之的心疼表情,这会儿手上竟陡然加了力道,棉签重重在她小腿一按。
付惜禾猝不及防“嘶”地一缩:“你干嘛呀?”
“让你长个记性。”顾屿打个巴掌给个枣,又俯身给她吹了吹。
“付惜惜,以后遇到问题,要用正确的方法解决,当然,如果你实在懒,也可以找我帮忙。”
“你叫我什么?”莫名被改了名儿,付惜禾听得发懵。
“惜惜啊。”窗外夕阳斜照,霞光映得顾屿本就会骗人的眼愈显深情:“以后别在外头瞎说,你的惜是‘珍惜’的惜,是会被珍重爱惜的意思,跟那什么可惜没半点关系。付惜惜,听明白了么?”
电视正播放综艺节目,不知谁抖了什么包袱,嘉宾们笑作一团。付惜禾没被笑意感染,她就这一颗心,只装得下顾屿的话,还因为这话软得仿佛下一秒就能滴下水来。
顾屿看着她,目光一瞬不瞬,有点想摸摸她的头,手伸到一半又看见她要哭不哭的表情,怕把氛围弄得更煽情,中途变掌为爪,把她漂亮的双麻花也揉得一团糟。
“你——”付惜禾还没从温柔乡跨出来,陡然遭此暴击,顶着鸡窝头小疯子似的看他,表情有点委屈。
“有仇报仇,下午谁先招我的?”顾屿逗着她活泛起来,蹿出半米远,“付惜惜,你得讲理是不是?”
付·不讲理·惜禾逮不到人,果断选择告状,闹剧最后在爷爷奶奶的介入下,以顾屿承诺明早亲自给付惜禾梳小辫告终。
农村人睡土炕,有客来时一张炕够睡五个人。男女有别,付惜禾跟奶奶两人独享一张大炕,相当宽敞,别说摆大字了,打滚都得好半天才到头。
屋外没有路灯的光,灯一闭,夜显得比城市深。
时间还早,付惜禾跟奶奶拉着手聊天。
“小禾,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可以跟奶奶说说么?”夜阑人静,最容易打开心防的时刻,奶奶终于提起了那六年。
“高考后我父母分开了,我选择跟着妈妈,后来我妈妈组建了新的家庭,叔叔待她很好,我妈妈又生了一个弟弟,现在过得很幸福,我很为她高兴。”付惜禾说得很客观,除去最后一句没带什么感情。
“那你呢?你在新家过得好吗?”奶奶又问。
“我一个人住,只有过年才会过去,没什么好与不好。”付惜禾说。
“六年你一直是一个人过的?这……当妈的怎么能不管自己孩子呢?”奶奶思想比较传统,觉得一家人就是该绑在一起的。
付惜禾对此倒没任何埋怨,只说:“奶奶,我那时已经成年了,我妈妈有她自己的人生要过,不应该再为我牺牲,这对她不公平。”
“而且这些年我做着喜欢的工作,也看过很多风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我很满意了。”
奶奶没再细问她那点家事,转而说道:“小屿高中时,时常跟我们提起你。”
这付惜禾倒不知道,她往奶奶跟前又凑了凑,认真听老人家忆往昔。
“还记得那年中秋吧,你回去以后,小屿跟我说你是个很自由的姑娘,不会被这世间乱七八糟的规矩束缚,你懂得倾听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并立即去做,他很欣赏你。”
奶奶说的是高一那年,三人在校门外恰好碰面的那次。彼时刚开学,付惜禾一直以为顾屿对她没什么印象,就算有,在他这优等生眼里,她约莫也就是个交作业困难户、自甘堕落的逃课差生。
原来,他那时是这样想她的。
“其实小屿从小也是个野孩子,”奶奶接着说,谈及顾屿的童年流露出几分笑意,“村里一般大的孩子里他是孩子王,带头爬树下河,谁都没他玩得凶。”
“所以后来,他爸爸妈妈攒了些钱,把他接到城里的学校上学,我们都担心他成为班里的刺头,不服管教。可每回开家长会班主任老师都会表扬他,夸他学习刻苦,还说班里这些孩子数他最听话。”
“小屿是懂事的,知道家里条件不好,学费拿得不容易,所以才敛了性子。打个比方,如果说他是匹小野马,那我们就是拴着他的绳子。他知道我们都是爱他的,所以也甘愿为了我们舍弃部分自由。”说到这儿,奶奶轻轻叹了口气,摸着付惜禾的手问她,“小禾你呢,你有这根绳吗?无拘无束其实不是件太好的事,它是无依无靠的另一种说法。”
房间里落针可闻,付惜禾久久没有吭声。
其实早在高一的圣诞节,她就为自己选了条缰绳,只是后来她又亲手把他斩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