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色清冷地看他,没有说话。少顷,自嘲地摇了摇头,正要开口叫他去睡,就见他抿了抿唇,说:“确有一事。”
阮茵抬眼。
周沉璧挠了挠额角,神色显得有些尴尬,默了片刻才道:“我少时,曾被个女童揍得一身青紫,数日难消。”
“嗯?”阮茵听到“女童”二字,以为说的是她,可听到后面,又似乎不是她——她并未打过他……看来,周沉璧并不记得少时与她的那桩纠葛。也罢,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并未溺死,只是受了些惊吓,他为自保不救人,也情有可原,“那女童为何揍你?”
他这侯门公子,竟有如此吃瘪的时候?
周沉璧说出此事,是为逗她一乐,省得呆呆地陷在噩梦里。此刻见她彻底转醒,眨巴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他,似十分好奇他的糗事,他又深觉自己吃亏了,后悔将如此丢人的事说出来,于是粗声粗气道:“睡觉睡觉……三更半夜的,哪来这么多问题?”说着便扶她往下躺。
阮茵这才发觉,她方才一直半靠在他怀中。一时羞恼不已,猛地推开他,拉起锦被遮住身子,镇定道:“我自己可以。”
周沉璧被她推得踉跄半步,登时支棱起眉眼:“你这小娘子,过河拆桥?”
那神色有几分滑稽,生生可惜了一张好看的脸,什么温淡清雅贵公子,形象全飞了。
阮茵默了默,咕哝一句:“有劳你了。”
站着那位又瞪了她一阵儿,才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姿态,打着哈欠往榻边去了。
阮茵躺回床上,拉起被子蒙到眼下,视线轻轻扫过侧墙边的贵妃榻。
她近来与周沉璧亲近的有些忘形了,这样不好,还是当保持距离……可周沉璧这个人,实在是不讲规矩,叫人防不胜防,许是生在这样的和睦之家吧,他的性子也是坦诚率直,除了爱戏弄人这一点外,还不算太讨厌,她先前为避成婚编排他的那些事,还真是冤枉他了……说起这个,改日需见一见李豹了。
阮茵漫无边际地想着心思,不觉间睡了过去。
一室寂静里,案上红烛爆了个灯花,周沉璧闭着眼,察觉床上的人睡熟了,慢慢弯起唇角,抱臂转了个身,侧躺在榻上。
视线尽头,小娘子一条手臂搭在被子外面,细白的手指抓着被沿。
他悄悄起身,走到床边半蹲下,轻轻拈起她的手臂,移到被子里盖好,又将被沿往下掖了掖,让她的小半张脸露出来。
听着她轻浅的呼吸,周沉璧心中一片柔软,越看越觉得可爱的紧,伸出食指,抵住她脸颊,作怪地按出一个酒窝。
小娘子无知无觉,自顾睡得香甜。
翌日晨起,周沉璧与阮茵去正房请安,又陪着尹菱一起用饭,因周阙昨日便去了营中,故而早饭是三人一起吃的。
饭毕,周沉璧问阮茵:“今日要去胭脂铺吗?”
阮茵愣了一下,不由去看尹菱,犹豫着未答。
尹菱不解:“不想去?也是,做生意哪里有不累的,趁此机会好好歇歇。”
“多谢婆母体恤。”阮茵斟酌道,“若婆母允许,我今日想去铺里。”
“想去便去,这有什么?”尹菱答应得痛快,转念又道,“午时记得回来用饭,我叫人准备你爱吃的。”
阮茵还未开口,周沉璧先“嘁”声笑:“早便说过,你那生意照做,家中无人阻挠,你偏不信我。”说着又看向自家阿娘,“瞧着吧,她准有一肚子感谢的话要说。”
阮茵那“一肚子感谢的话”原本到了嘴边,这一来只好又咽了回去。微微抿唇,面带一丝被人猜中心思的羞赧。
尹菱见状笑着摇了摇头:“一家人,莫说什么谢不谢的。”言罢又横了周沉璧一眼,“偏你话多!还不叫人去给你娘子备车!”
朝日初升时,周沉璧将阮茵送到金雀街新开的胭脂铺,他要去衙署,走前跟她说:“下半晌,我来接你归家。”
“不用接……”
“我偏要接!”
周沉璧昂起下巴,策马扬长而去。阮茵盯着他的背影出神时,纪阿月看见了站在门外的她,忙跑出来打招呼。
“姑娘,我还以为你要好久不能来铺里,没想到今日便见到了!”
阮茵回过神,笑道:“新铺开张,我来给纪掌柜道个喜。”
“同喜同喜,阮掌柜里面请。”阿月笑嘻嘻地挽住她往里带。
这胭脂铺内外装潢一新,相比明前街那家要小一些,里面陈设却无甚差别,外头门楣上仍挂着“一枝春”的匾额。
“铺子开张恰赶上我成婚,诸事都要你一人操劳,这几日累坏了吧?”
“不累。姑娘是没看见,开张那日咱这铺子多热闹,比街上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也不差什么,好些人知道咱们一枝春的掌柜嫁进了侯府,都跑来向我探听私隐,我瞧那些贵女们,嫉妒得眼都红了。”
“莫这样说。”阮茵笑着,自顾在货架前验看,顺手打开一瓶香露嗅了嗅,对阿月说,“天气凉了,香露的气味可再浓甜两分,闻着会更好。”
阿月点了点头:“记下了,回头我叫小七去作坊传个话。”说着迫不及待地拉她在春凳上坐下,“姑娘快与我说说,成婚好不好?我都没看成你出嫁……小君侯待你好吗?侯府里住着可惯?侯夫人好相处吗?”
阮茵想了想:“不过是换个地方睡觉,倒是没什么不好,只是不能每日见到阿娘,有些不习惯。侯夫人很好相处。小君侯……嗯,也好。”
阿月见她反应平平,不由皱眉:“真的吗?我怎么瞧姑娘不太欢喜的样子?是他们给你气受了吗?”
“没有,怎么会。”阮茵摇头,自言自语,“他们好得不能再好了,我只是……有些紧张。”
心悬在半空,总觉得不踏实。
阿月闻言放心了:“原来是新娘子紧张过度了,我就说嘛,小君侯心里眼里都是姑娘,哪会叫你受委屈。”
阮茵笑着摇了摇头,并未纠正阿月。
与周沉璧假成婚之事,没有第三人知晓,以后再解释吧。
闲话毕,又问了这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