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红袖在熬安胎药。 其实她一直没想好到底要不要这个孩子,但前几日在柳儿胡同救小乞丐时意外腹痛,她当时心慌得厉害。 那一刻她其实很害怕孩子真的没了。 后来乔姨娘听红袖说了这件事,偷偷摸摸上街去抓了几幅安胎药回来,非要让红袖熬了给她喝下。 乔姨娘来送安胎药的时候十分惆怅,“虽然姨娘并不想让你生下这个孩子,但小产同样伤身体。 且先养着吧,走一步看一步吧。” 走一步看一步,也是沈初目前的打算。 她做事向来有决断,但唯独孩子这件事,留下还是落胎,她始终难以下定决心。 是以红袖说要熬药的时候,她并没有阻止。 但现在裴渊提出要去她的院子坐坐,她心中顿时多了两分忐忑。 万一被裴渊发现了安胎药就惨了。 她笑着道:“微臣的院子又小又远,有些杂乱,着实不敢污了殿下的眼。 既是请殿下吃饭,不如咱们去同和酒楼,我多点几个好菜感谢殿下。” 唰。 裴渊打开了玉骨扇,漫不经心地摇着,“天气太热了,懒得动。 既然小沈大人有此诚心,就让同和酒楼送些饭菜到你的院子里吧。 上次贺老头儿说你院子里不仅有李子树,还有棵杏树,本皇子正好去看看杏子结得如何?” 沈初连忙道:“杏子才刚泛黄,不熟呢,殿下若是想吃,改日等熟了再请殿下过来品尝,如何?” “沈初,你看起来很不想让本皇子去你的院子,怎么?莫非你院子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呵呵,殿下说笑了,微臣哪里有什么秘密。” “既然没有,那就带路吧。” 沈初只得硬着头皮领着裴渊往夕照院走,一边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红袖已经把药熬完了。 怕什么来什么,刚走到院子门口,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 红袖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在廊下熬药,旁边还摆着尚未加进药罐子里的药材。 看到她进来,红袖嚼着点心,嘴里含糊不清地道:“公子,你回来了,药马上就煎好了。” 裴渊眉峰微挑,下意识扭头看向沈初,“煎什么药呢?你受伤了?” 沈初连忙摇头,“没有,就是一些补身子的药,殿下先去微臣书房坐坐?” “补身体的药?”裴渊将他从头看到脚,点头表示赞同,“你这小身板,确实该补补。” 沈初嘴角抽了抽,不敢在这个时候争辩,“殿下,请。” 裴渊收起扇子,本要转身离开,目光不经意间撇见红袖手边放着的药材,倏然脚步一顿。 他抓起药材仔细分辨一番,“当归,白芍,白术,川芎,黄芩.....不对,这不是补药。” 他倏然抬头看向沈初,目光亮得惊人,“这是安胎药!” 若不是心里一直绷着一根弦,沈初险些惊得跳起来。 这家伙怎么会认识安胎药的成分? 她故意先发制人,一副万分震惊的模样看着裴渊,“殿下怎么会认识安胎药?莫不是殿下曾喝过这东西?” “胡说,我一个男人,喝什么安胎药?” 裴渊先是斥责一句,垂眸看着手心里的药材,神情有些复杂难辨。 “八年前,我母妃曾经喝过,那时候母妃刚刚有孕,太医说她身体虚弱,随时都有小产的危险。 母妃为了抱住孩子,每日都喝安胎药,但宫里人心叵测,母妃怕安胎药被人动手脚,所以偷偷让人出宫去抓。 我那时候顽皮,曾跟着宫人去抓过几次药,为了保护母妃,我还学会了如何辨认安胎药的成分,里面的每一种药材我都认识。” 顿了顿,他低声叹息,“只是可惜母妃最后还是没能保住弟弟。 六个月的时候,我母妃意外早产,弟弟生下来就没了气息,母妃大出血,没能救回来。” 说罢,裴渊将药材缓缓放回油纸包里,面无表情地拍了拍手。 正午的阳光从背后洒过来,他明明站在阳光下,周身却萦绕着一股说不出的萧索冷淡。 阳光明明那么炙热刺眼,她却感觉到裴渊身上泛出的冷。 沈初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裴渊。 她见过放荡不羁的裴渊,亦见过冷厉决然的裴渊,还有促狭调笑的裴渊,独独没见过这样悲伤萧索的裴渊,令她心头一时有些闷闷的。 玉妃娘娘出身镇国公府陆家,镇国公府和宁安侯府是世交,镇国公府世代镇守凉州,镇国公府世子陆湛和她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她小时候时常跑去镇国公府找陆湛玩,玉妃是陆湛的亲姑姑,她也是见过的,印象中是个性情洒脱,英姿飒爽的女子。 后来凉州城被屠,镇国公阖家战死,想来玉妃娘娘没了娘家依靠,在深宫之中过得并不容易。 如果不是心惊胆颤,又怎么会让还不满十岁的裴渊跟着宫人跑到宫外去抓安胎药。 她低声道:“让殿下想起伤心事,微臣很抱歉。” 话音一落,肩上却一痛。 她抬头揉着被敲痛的肩膀,不满地抱怨,“殿下为什么又敲我?” 裴渊收起扇子,“你那是什么表情?同情本皇子?” 沈初眨眨眼,讷讷,“不能同情吗?” 裴渊嗤笑,“我只用了两年时间,就把当年害我母妃丧命的人送走了。 我亲手为弟弟和母妃报仇了,所以本皇子不需要任何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