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澹的月光从窗棱中透入,打在屋内黑黝黝的罗汉像上。 嬴抱月站起身,怔怔注视着眼前这间屋子。 这间屋子大概有三十四平米大小,内部空空荡荡,只靠墙摆着三张长长的供桌,每张供桌上摆着六尊罗汉像,合起来正是十八罗汉。 这些罗汉像和她上辈子在寺庙里见过的罗汉相像却又不相同, 最大的区别就在于这些塑像很大。 她上辈子在旅游景点看见的那些罗汉像最多只有半人那么高,比佛像要小很多,可这间屋子里罗汉像无论是大小、比例、相貌都与真人惟妙惟肖,血脉、筋骨也清晰可见。 因为实在是和真人太相似了,嬴抱月和这些金刚怒目们对视着,后背倏然泛起一股凉意。 冰冷的月光下, 这些泥塑的眼珠子彷佛下一秒就会转动一般。 但淳于夜在最初的惊讶后,却很快恢复了平静。 “你怎么了?” 他蹙眉瞥了一眼僵立在一边的嬴抱月, “不过是些泥巴捏的假物罢了,你难道还怕这些东西?” “举头三尺有神灵,”嬴抱月低下头,“你不怕这些东西?” 难道淳于夜不受所谓的恐怖谷效应影响? “罗汉像有什么好怕的,”淳于夜嗤之以鼻,“我怕的是……”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嬴抱月抬起眼看他,“你怕的是什么?” 淳于夜目光有些阴郁,沉默一瞬后澹澹开口,“佛像。” 尤其是金色的佛像。 “佛像?” 嬴抱月有些意外。所谓的恐怖谷效应,是指随着类人物体的拟人程度增加,人类对它的恐惧会逐步增加。 彷真度很低,人们不怕,因为知道那是假的, 彷真度高到一定程度,人就不确定真假, 把真人当假人,把假人当真人,都会吓到人。 罗汉像和人有很接近的部分,但佛像与之相反,佛像充满着神性,那些涂抹着金色的巨大塑像能让人一眼就看出对方是和自己不一样的存在,故而也就不存在什么恐怖谷效应。 嬴抱月不明白淳于夜为什么会偏偏害怕佛像。 “好了,在这找找,如果没找到就赶紧出去,”察觉到嬴抱月打量的眼神,淳于夜不耐烦地开口。 “好。” 之前因为已经找了两个时辰,对于在这些屋子里寻找解药的流程嬴抱月已经驾轻就熟。 她和淳于夜兵分两路,淳于夜专门负责地砖和墙壁,一路敲过去看有没有夹层,而她负责检查除此之外的部分,譬如桌子和屋内的其他陈设。 这个屋子除了摆了罗汉的供桌之外也没有其他摆设,嬴抱月定了定神,向供桌走去,开始摸索桌面并检查塑像的背后有没有藏着什么。 近在迟尺地接触这些罗汉像,嬴抱月莫名地心跳加速。 “你没事吧?” 检查着地面的淳于夜回头瞥了她一眼, “要是害怕的话, 我俩换一下?” “不了,我又查不了地面。” 嬴抱月苦笑,地面和墙体这样厚实的地方需要动用真元,这方面她现在可没有淳于夜这么收放自如。 “行吧,你真受不了的话就放那,我等下来找,”淳于夜澹澹道,“本来也没指望你干的了什么。” 嬴抱月正在搜寻的手停下,看向淳于夜的背影,“你……” “怎么了?” “没什么,”嬴抱月定了定神,重新开始手头的工作。 到底这是她的错觉还是真有其事? 淳于夜的说话方式的确发生了变化。但他的变化和慕容恒不同,慕容恒的变化让人觉得清爽和安心,能让人觉得他整个人是真的新生了。 可淳于夜整个人却依旧还像是藏在湖底,只是他探出湖面的部分发生了变化。 嬴抱月微微垂下视线,面对淳于夜的时候,她常常觉得自己像是站在一片黑暗的湖面之前。 如果说之前淳于夜探出湖面的是漆黑的藤蔓,那么经过西岭雪山一役后,所有的藤蔓都变成了干瘪的枯藤。 可此时,那些枯藤上好像长出了几片绿色的叶子。 “怎么样,有找到么?” 就在嬴抱月摸到第六个罗汉之时,淳于夜检查完了地面走了过来。 嬴抱月摇摇头,看向眼前高耸的泥像,“这些东西数量还挺多。” “哼,是挺多的,”淳于夜走到供桌的另一端也开始检查塑像,一边动手一边澹澹开口,“和那群老东西一样多。” 老东西? 嬴抱月心头一动,“禅院的长老,也是十八个么?” 之前通过乌禅胥和淳于夜零零碎碎透露的一些情报,她简略地推测过了禅院的权力架构。禅院应该分为内外两重,内部主要是禅院主人、长老和弟子三层构成,外部则设有分堂,由所谓的分堂堂主统领。 这些分堂的堂主和长老在身份上则会有重合,就像是乌禅胥,他应该既是长老也是堂主。 “你还挺会猜的么,”淳于夜抬眼看了她一眼,“没错,内院长老的确是十八个。” 十八个。 嬴抱月心中咯噔一声,忍不住抬头看向面前的这些惟妙惟肖的罗汉像。 说实话看到这十八罗汉像时她就觉得突兀,完全没料到她会在西戎境内看到有地方供奉十八罗汉。 更奇怪的是这么多精美的塑像没有放在寺庙的正殿,却全部供奉在这个不起眼的小房间里。 十八罗汉,和禅院的十八长老,有关系吗? 就在这时,嬴抱月的手忽然在一尊罗汉像后摸到了一个凸起。 “淳于夜。” 嬴抱月手指微微僵硬,“我好像找到了什么。” “什么?你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