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炼见他卖惨,也不接话。
厅内沉默了一会,钟不怪打破安静说道:“陆大人,你我相识至今也有五年,五年前您刚回到这承天县,便与我搭上了线,其后若非是我相助,您未必能抓得住那条龙,我也不至于落得如今这举步维艰的局面......如今,却是不信我了?”
知屿听到此处,心中一惊,没想到陆炼竟是自己主动与这钟不怪达成协议,好一出与虎谋皮,狼狈为奸!
听他二人所说,陆炼之所以能够成为捉妖人的首领,受猎龙人的称号,其中竟然也有钟不怪的帮助。
想来也是,陆炼半道子出家,纵使外出十年再有奇遇,凭他一人要想斩龙却也是极难的。
龙与寻常妖怪不同,普通刀刃极难对龙造成伤害,飞龙入云,纵是陆炼轻功再高也难摸云角。想来是钟不怪对空,陆炼守地,两相配合才能将龙擒获,只不知道眼下这条龙被关押何处,是否还活着。
“你的恩情,我自然记着。与你说倒也无事,她毕竟面上是县令千金,要擒她需得在城外,若无正当理由我倒也不好直接与她起冲突。七日后是财神生辰,那县令夫人会带着她一同前往城外财神庙叩谢天恩,黄昏时候才会返回县里。待得她返程,趁黄昏人烟稀少之时,便是动手之际。”
七日?也是七日?
与那鳄妖约定时间便是七日后,这日子倒是巧,只不知为何,想到此处钟不怪却觉自己右眼皮似乎跳了跳,他伸手抚平自己的眼皮,对陆炼说道:“原来如此,陆大人心思缜密,向来是不用我担心了。不过,看在往日交情上,我只提醒您一句,这狐妖三尾已成,您可得多上点心了。”
“这不用你担心,既然我告诉了你一个消息,你也该告诉我了,方才来得是谁?”
“陆大人还记着呢,”钟不怪浅笑道:“方才来的,是头海鳄。鳄鱼这种东西,惯是喜欢在江河里生活着的,像是海鳄,倒是少见。不过近些日子,海面不平静,许是海上有什么新的动静也为可知?”
“什么新动静?”陆炼问道。
“只听说是近来海浪交错,洋流诡异。这海上可不是我的地盘,海风咸湿,我们夜枭素来是不去的。不过若是陆大人真想打听,我也有点路子。但我可得先和您说清楚,别抱太大希望,还是那句话,龙可不好抓。你且看自这屠龙令颁布以来,被献祭入皇脉的龙能有几条,这眼下的世道还不是一天比一天差。要么是龙实在难抓...”钟不怪伸手变了把扇子兀自扇风,说道:“要么,就是国师预言出错,杀龙并不能救国运。”
“慎言,这不是你我该操心的事。行了,你且享用这些储灵珠吧。我先走了,海上的消息替我留心些,若是真有什么消息记得告诉我。”
话毕,陆炼也不与他多作纠缠,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了。
知屿听他起身,赶紧撤了窃听法术,并不敢在此处久留,生怕和陆炼碰上面。
她从树梢跃下,往另一座山头去。
今日所获颇丰,但是也实在累得很,只是眼下还不是休息的时候,钟不怪虽说不善武斗,但是毕竟也是修行多年的妖怪,要想杀他,在这之前还有许多事要做。
......
此时正是明月高悬,皎洁的月光像是一张柔软的缎子一样披在整个大地上,白日里的喧嚣吵闹在这一刻也都变得静谧。
知屿飞跃在竹林间,像是一只灵敏机警的雀,时不时翻身跃上竹梢,又扯着竹子顶端,接着身体的重量用力往下一坠,借此比较着竹与竹之间的弹性。
眼下自己没有趁手的兵器,只好寻材料自己做。
她想做一把弓。
以前在家中的时候,家中兄长和姐姐们惯是喜欢用枪用剑的,偏偏她爱使弓,她只说枪戟太重,刀剑太柔,总是有千百个借口逃了那些近身战斗的课。
往日里,兄长姐姐们在海面上比试时,她也只是懒散地踏上浪头秀几下花拳绣腿,声势浩大地引来几声惊雷闪电助威,没两下便被他们赶下场去。
她也不恼,不和他们比试正合了她的心意。
她使了个法术骗那海中的幼鲸驮着她在周围环绕,着看兄长他们比试,偶尔叫两声好,手上却是不停下,只细细锉磨着自己的弓胚。
要想做好一张弓并不简单,就算是普通一些的人间武夫用的弓,经过选材、下刀、锉磨、勾绳、绕弦,没个小半年时间也是不成的。
更不提那些个惊世好弓,她曾在南海潮头远远见过南海龙君用的弓,那张弓光是握在南海龙君手中,遥隔千里都能听见它的细微蜂鸣,更不敢想它若搭上箭会是怎样的赫赫风采。
后来她问父亲才知,南海龙君的那张弓光是打磨便打磨了整整五十年,算上选材制弓竟是用了近百年。
近百年的时间去造一张弓,凡人尚且活不到百年,龙族虽说岁数能到千岁,百年也占了近十分之一,用如此长的时间去细细锉磨一张弓,那是何等的耐心。
不怪父亲说,磨弓,其实是在磨心。
制弓的过程更像是在和自己躁动的心性做斗争,弓不会骗人,你的浮躁敷衍会反馈在往后的每一次拉弓搭箭的体验上。
她的那张弓虽抵不上南海龙君的那般惊奇珍贵,却也是她耗费了十几年时间打磨出来的。
她的弓就像是她的手一样,一只由她自己孕育出来的手,每一根毛刺都被她的血肉抚平,她对它的每一寸花纹都那么熟悉,眼下光是想象就仿佛已经感觉弓箭在手。
只是此番离海却是没来得及带上自己的弓箭,她原是只当自己是来人间玩一场,却不想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眼下要从头再做张细致好弓是不可能了,她只能降低标准,力求速成一张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