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屿苦寻半夜,终于是寻到了一根满意的竹子。
她爱用长弓,长弓的容错率更高,但是对于弓身弹性的要求也更高。
她以手为刃,砍下硬竹,比着自己的臂长量了量,然后取竹中段,削去两头多余废料,铲开竹身,刮开弓片,刻好弓身,随后放出灵识。
她的灵识像是一枚有自主意识的针,牵引着她的灵力从竹子身内缝隙间钻进去,一点点缝满竹身里那些细密的孔隙,随即再以此为媒,让灵力扩散包裹整根竹弓。
这相当于是以竹子为胚,灌注灵力包裹竹身,为竹子附魔,这时再去打磨弓身使其更加坚韧,方能承受得住灌注了灵力的箭。
她扯下几根自己的头发,捻成一缕作为弓弦,绕弦挽弓,左手持弓,右手拉弦,弓弦贴上侧脸,双眼微合,朝前射了一发空弓。
只听空气中传来“咻”的破空声响,像是在空中聚起了一支旋涡般的风箭,不远处的一株竹子应声而倒,横截面干净利落,却不伤周遭其它竹丛半分。
勉强过得去吧,知屿心想。
只是这一箭射完却是让她疼得龇牙咧嘴,手臂和胸口连接的肌肉像是被撕裂了一般。
她叹了口气,这十五年修为给出去当真心疼,此时自己不过是射了一发空弓便已经是强弩之末,更不必提连珠三射,要想与那钟不怪缠斗,只怕还得找个地方好好修养才行。
知屿抬头看看天光,这一番功夫下来,已然是第二日中午,她摸了摸自己已经有些干瘪的肚子。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于是她反握竹弓,朝前一振,竹弓像是有意识一般呼啸着打旋缩小,化作一圈竹环,像一条小蛇般缠上她的手腕。
她拍了拍身上的草木灰屑,站起身来离开。
……
距离她和钟不怪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天。
日暮渐晚,将暗未暗之际的大地犹如一张浸在靛蓝色墨汁中的宣纸,每每沾染一点风光月色,便更显静谧几分。
山林中,最凶猛的野兽也暂时收起了獠牙,静静地栖息在阴影里,享受这难得的宁静。
整座山林,只有水流永不止歇。
第一缕月光照进阴凉的水底时,她在水下睁开了眼,流动的溪水短暂缓解了她身上的疲惫,舍弃十五年修为带来的痛楚也暂时得以纾解。
她从水底游上岸,坐在溪石边上发了一会呆,像头巡逻的豹子一般,带着几分野性和冷漠,走进林间深处。
弓虽然造好了,但是还不保险,梦中的她没有和钟不怪过过招,却也听人说起过钟不怪,这妖体术不行,妖术一般,但胜在奇计诡术繁多,要想万无一失取他性命,还得多加几层保险。
她在山林里缓慢前行,晒足了一日的暑气混合着草木的味道,既钻进鼻腔,又附在身上形成黏腻的汗,实在让她有些不耐。
对照着天上的皎月,她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初时两边还都是只高她两三个头的树木,耳朵里还听得见夏日的蝉鸣,现在已经是被遮天蔽日的高树和越走越沉默的深夜包围了。
她却是不怕的,龙的威压虽说在陆地上不比在深海里,但是也足以震慑一方走兽了。
这山林里的寻常野兽也像是受到了什么警示,匆匆避开她前进的路线。
偶有见到一两双亮起的兽瞳,那是已开灵智,不惧她那低等龙威的精怪。她也只是饶有兴趣地盯着那眼睛看,直到那阴影后的野兽缓缓后退,才继续她的路。
她并不急,知道急也没用,眼下月亮尚且还未形成满月,她要找的东西还不见端倪。
又走了半个时辰,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她顺着一株巨树的枝杈上跃几步,直登树顶,左手搂树,右手掐诀抚上双眼,开了龙瞳。
天上月亮像是一盏冰清玉瓷盏,透着清润的光泽。
而在她的眼里,月夜流光,柔柔的月光像是一条从天上蜿蜒而下的溪流,其中的一条分支流向这山林中的一处,只见那处山坳在月河的灌溉下沸腾起星星点点的五彩华光,像是谁惹翻了萤火虫的窝。
她从枝头跃下,快步朝那地方跑去。
山坳狭小,四周巨石散落,山坳底部铺就着矮短的草皮,偶有几朵明黄色的小花从草丛里硬挤出来。
山坳底部有一朵娇嫩的花,像是旱地睡莲,花瓣尖俏,层层叠叠,茎杆高耸,高度几近知屿小腿。
此时的花朵像是一名翩翩起舞的舞姬,沐浴着月华光芒,朝外挥洒着细腻的花粉。
知屿朝着花朵缓步走去,右手拇指、无名指对结,掐了一个法决,龙鳞附上右手。
她蹲下,伸手,正欲摘取,突闻身后一声大喝:“姑娘!住手!”
知屿一愣,回头望去,只见山坳狭窄处,站着一名青年男子,身形清瘦修长,像是一株风中易折的脆竹。
他看着约莫比知屿大三四岁,作郎中打扮,一身墨绿色棉麻长袍,两袖挽至手肘,用两绳系着方便活动,露出两段细长手臂,身后背着一竹编药篓。
也许是跑动过度,那郎中脸上泛着一点点轻微的红,他胸口起伏,声息喘动,一手撑着自己大腿,一手朝着知屿摆动。
他只恐知屿贼心不死,赶忙开口劝道:“姑娘,快离开那花,那花有毒!”
知屿却是不理他,转头继续要摘,那人见知屿不听劝,“哎哎”两声,往知屿这跑来,知屿耳骨轻抖,听见他跑动的声音,起身朝旁轻移两步,避开那郎中要伸向她的手臂,见他身往前倒,扯过他左臂往他背上一折,将人钳制住,在他耳边骂道:“你是何人?!管我这闲事。”
郎中吃痛,倒吸一口冷气,喊道:“你这姑娘好生不讲理,我是为了不让你丧命才好心出言阻止,你快放手,这样折着容易脱臼!”
知屿见他手无缚鸡之力,“哼”了一声缩回自己的手,将他放开,说道:“你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