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倦鸟归巢,都过了关城门的时辰,还不见江家父母踪影。
江蓠揉揉饿扁的肚子:“爹娘今日又要歇在城里了。”
医馆事多处理不来的时候两老就会干脆歇在城里。
“阿杏!”门外传来隔壁铁婶的声音,“快来咱们家吃饭!”
阿杏是江蓠的小名。杏林春满,是作为父母衣钵继承者被赋予的期望。
铁婶从铁叔处得知江家父母没回村里,就多做了些饭食,想着别饿坏了小姑娘。
“不用不用太麻烦了。”本想着随便煮点东西混一口算了。
“哎呀客气啥,不就是多双筷子。”铁婶热情地拉起江蓠的手,连带招着江家看门的大狼狗回了家,“将军,走,上咱家吃饭去。”
人与狗皆饭毕,铁婶又给她装了份:“带点回去给那个受伤的吃,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养伤。”
江蓠连连谢过。
“你晚上可得好好看家。”铁婶指着将军命令道。
“将军您还不放心么。”江蓠拍拍将军的脑袋。
将军“嗷”地一声,像是为了证明自己。
回家后,江蓠将今日为救人弄乱的台子收拾好。
夜色沉沉,解无咎依旧久久未醒,当然没法吃东西。
江蓠在奢侈地点了盏小灯,在草庐里一边守着他一边翻看着未读完的医案。
果然不出她所料,他半夜忽起高热,浑身滚烫,寒战不断。
江蓠身上仿佛有一个魔咒,只要是她诊治的伤者,半夜必定发高烧,也可以算是行医中的一大倒霉之处。毕竟高热就是一道鬼门关,多少人在这一命呜呼。
她去打了水,一边不停地给他擦身子,一边又盯着炉子上熬的药。
她把药一勺勺给他喂下去,又反复用帕子浸了打好的水给他擦身降温。
忙活了半天,终于感觉他在出汗了,出汗就意味着高热会退下去。江蓠稍稍松口气,坐回案边,神经高度紧绷地注意着这边的动静。
接着又提笔记录医案斟酌进一步用药,一宿未眠。
早起摸黑打井水的钱婶子看到江家草庐的小灯还亮着,站在门口问了句:“阿杏,还没睡啊?”
“没呢,钱婶儿,待会就睡。”
“熬了一宿了吧,别老仗着自己身子骨年轻就这么折腾。”
“我不累,他情况还没稳定下来,我再看会。”
“行吧,别把自己累坏了。”钱婶知道自己说不动她,也不再多说,打完水正好天蒙蒙亮,跨上篮子就出门浣衣去了。
五更天色破晓,在确定了他的情况稳定后,江蓠才敢稍稍放松,枕在长榻边养神,甚至不晓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
*
其实整个夜里,解无咎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
他陷入一个似真似幻的迷境,明明感到浑身燥热,却不受控制的阵阵寒战。身上各处如刀割一般疼痛不止,脖颈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一般,一呼一吸都十分费劲。
在如雪花一般纷飞破碎的片段中,他好像闪回了自己目前这短暂的一生。
所有卑劣,所有残忍,所有不堪,所有罪恶……它们铺天盖地向他涌来,想要把他死死地埋在罪恶的乱葬岗下永世不得超生。
是啊,他解无咎就是从罪恶的泥沼中杀出来的恶人,他还有什么资格苟活于世呢?
他在迷迷糊糊中听到自己母亲的歇斯底里,她神情激动,状若癫狂,目眦欲裂:
“你为什么不去死!”
“你让我恶心!”
“你不该活着!”
……
但这样的煎熬之中又似乎有一双温柔的手,为他抚平燥热,释解苦楚。
她说:“会有点疼,但马上就好了。”
她说:“擦了四遍了,怎么还是没有一点好转呢?”
不知何时,他感到自己恢复了神智。
他躺着,看着趴在长榻边浅眠着的那个采药女,凝神良久,移开她搭在自己脉上的手,逃也般的悄然离开。
*
接下来的几天,江蓠都没再上山采药去。
之前发生的事情她自是不敢与江父江母说,也不敢多想,那位那样的身份,打探定然惹祸上身。
反倒是父母近日有些反常,晚饭时还说带她进城买料子裁衣服。
“阿杏平日里这几件衣服也太简朴了。”一向来不关注衣食的江父开口道。
“也是,我昨天瞧着老周家女儿那身裙装就挺好看的,料子扎实又挺括,穿上多漂亮。”江母点头同意。
江决一脸不解:咱们都这么穿啊。我身上这件还是大前年裁的,袖口都补过三回了。”
“你去年裁了一件新的你妹妹可没有。”江父堵住他的嘴。
*
第二天,江蓠揣着江父江母的前就去了街上的衣料铺子。由于知道自己上街带钱必破财,为免被小贼抢钱袋子,她一直都牢牢把钱袋子捂在身前,预计着只要有哪个小贼敢上前来她就能一脚踹飞。
于是她顺利地到各家铺子看衣料。华丽的、高贵的、素雅的,各式各样应有尽有,迷得她挑花了眼。当然她也知道自己仅有这么点钱,于是挑了些素净的,跟掌柜说好待会买完家里吩咐的盐巴就回来取。
盐巴铺子距衣料铺子不过两条巷子,她很快就买好了,拎着两袋包好的盐巴往回走,心里盘算着怎么裁衣服最省料。
谁知就这一晃神的功夫,忽觉手头一轻——
“哎!”她猛地回头,只见一个乞儿模样的小孩抓着她包好的盐巴就跑,她反手要去抓,谁知小孩跟条鱼似的脱离她的可及范围,她立马去追,“站住!”
“这年头怎么还有人偷盐巴的。真是菜园里长人参——稀奇事。”她嘴上骂道。
由于裙装跑步不太便利,江蓠只能望着小孩远去的背影对左右行人大喊:“抓小贼!”
幸好路上有几个好心的行人拦住小贼去路,把他堵在墙边,江蓠又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