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四月十六的月亮,圆得像一个玉盘。 已经是后半夜,月光从西窗照进来,洒在两个人的脚边。 沈鸣鸢和司徒信并肩坐在一张破木头支成的床上。 司徒信知道沈鸣鸢想说什么,也知道这话如鲠在喉,她说不出口。 他就静静地待着,等她决定说或者不说。 静默的片刻里很短,但对司徒信而言,却好像比他的人生还要长。 沈鸣鸢很少这样,至少在司徒信有限的记忆中,她从没有过这样。 他印象中的沈鸣鸢,不论遇到怎样的挫折和困难,都会义无反顾地向前,绝不会有片刻的迟滞。 只是这一刻,他很清晰地感觉到,沈鸣鸢很孤独。 有很多话,不能跟她仅有的几个心腹说。因为她是他们的公主,是他们的主心骨。 是唯一不能脆弱的人。 但是沈鸣鸢,到底只是个二十岁的女孩,她也会怀疑,也会迷惘。 司徒信知道以敌人的立场,自己没有资格站在沈鸣鸢的身边,做那个她最亲近的人。 只要时机成熟,他重新做回文奚皇子,他们之间不牢靠的联盟就会在瞬间分崩离析。 但是眼下,他愿意听她倾吐,听她讲讲那些不为人知的心事。 仅仅以一个朋友的身份。 沈鸣鸢一会抬头,看看天花板上的横梁,一会低头,看看地上的月光。 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司徒信“嘶”了一声,终究还是忍不住打破沉寂。 他轻声问:“你是不是,想起了皇后娘娘。” 沈鸣鸢侧过脑袋,错愕地看向司徒信,却只在司徒信的眼睛中看到真诚的怜惜。 沈鸣鸢自嘲地呼出一道气流,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这中间要经过多少辛苦和危险。做母亲的,不论贵贱,哪个不是把孩子当做掌上明珠护着。” 她一边说着,一边叹一口气:“司徒兄,我不明白,这世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母亲,舍得杀死自己的亲生女儿呢?” 柳皇后并非一开始就想杀沈鸣鸢。 在卢孝文的陷阱里,她只是希望沈鸣鸢交出手中的权力。 发现沈鸣鸢有能力和卢孝文对抗的时候,她甚至起了拉拢之心。 知道沈鸣鸢想要追查卢孝文背后之人,她也只是希望避开沈鸣鸢的锋芒。 但每一步,对于这段母女关系而言,沈鸣鸢都做了那个最“错误”的选择。 沈鸣鸢“错误”地去追求真相,而这个真相,是她的母后三番五次想要掩盖的。 最终还是没有掩盖成功。 当她杀死栖凤九卫,不可避免地与柳皇后为敌的时候,柳皇后终于动了杀心。 她们终于走到了你死我活的局面。 作为政敌,沈鸣鸢不怕她。 纵使她手中有大盛的凤印,纵使她背后是权倾朝野的柳家,沈鸣鸢依旧不怕她。 沈鸣鸢甚至享受和柳家斗智的过程。 但作为女儿,她不明白,为什么亲手杀她的那个人,偏偏是她的母后。 她在程云秀和银环她们面前,伪装出一副坚强的面孔。 可是午夜梦回,却总是能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 想起她童年中为数不多的母爱。 她抬起手掌,将脑袋埋了进去。 “为什么呢?” 司徒信很意外,甚至有一些欣慰。 他欣慰于沈鸣鸢愿意将郁结心口的那些事情讲给他听。 但他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安慰,因为他有一位全世界最好的母亲。 用自己的性命,换取他自由的母亲。 他虽然在牢笼中过完了自己的童年,却享受到这个世界上最磅礴的母爱。 此时他不论说什么,都像是幸灾乐祸。 他索性换了个角度: “若非皇后娘娘心如铁石,那么我猜,是因为你的存在,对她而言是负面的。或许是她看到你会有某种忧虑,也或许是在过去的某个时间节点,你的存在给她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阴影。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你非她亲生。但我觉得可能性不高,毕竟你们长得还挺像的。” 他停了一下,迟疑了片刻,还是把后半句咽进了肚子。 ——长得美这种事,就算他不说,她也知道的吧。 沈鸣鸢没有想到司徒信会这样回答。 正常人的思维,应该是宽慰沈鸣鸢,说一些不功不过的咸淡话。 但是司徒信反而一本正经地给沈鸣鸢分析了起来。 理性的思维渐渐驱散了感性的情绪,沈鸣鸢的眉头轻轻地拧起: “你是说,我给我母后,带来了心理阴影?” “怎么可以这么说自己呢?”司徒信失笑,“你这样的女儿,不论对于谁,都只有骄傲。但既然提到了这种可能,你不妨往这个方向想想,你的存在,会给她带来怎样的负面影响?” “负面影响?”沈鸣鸢沉吟了片刻,“她若一力推举青榆当太子,我当然不会同意。但父皇还无立储之心,并勉力维持三足鼎立的局面,这是她乐得看到的。眼下不论我倒向哪位皇兄,对她而言都不至于不可挽回,她也不至于对我赶尽杀绝。” “柳家呢?” “就算我不屑于柳家的为官之道,我作为母后的女儿,手中又有天枢大军,他们至少应该先礼后兵,尝试着拉拢一番,而不是直接赶尽杀绝。”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司徒信说,“你和她之间有一道天堑,是无论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