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听人说燕太子李明川举世无双,都城玉京的女子,皆想入东宫。
但李明川声称自己心里只有一个女子,那女子地上无有,天上少见。
有好事之人问他是不是南璃萧怀雪,他总是不置可否,一笑而过。
怀雪听到过几次宫女的小声议论,说她这般卑贱,配不上燕太子。
如今死了怪可惜的,不然娶亲之日能牵着他在璃宫溜一圈,炫耀炫耀。
“小阿雪,你不妨再打听打听,这么好的夫婿可不能放跑咯。”
卫阿婆的笑声将怀雪的思绪拉回,她感到些许烦躁。
傍晚时分,怀雪离开了青雾山,她要趁着街上人流稀疏,店铺尚未关门,去药铺买药。
进了盛京城,沿着长安街走半个时辰,有个济德医铺。
待她进城,天色已大暗,纤细的上弦月静卧于楼阁之巅,窥探人间。
街道两旁每隔十步挂着一盏灯笼,暖黄色的灯光与百姓家的灯火辉映成海,交织出独属于盛京城的热闹。
怀雪独自行走于万家灯火中,闻到诱人的饭菜香,真想敲门进去看看他们在吃什么。
但她只能走进当铺,当掉了一根金钗换取药钱。
放眼列国,旁的她不敢吹嘘,可论起最穷公主的名头,她敢保证自己绝对是普天之下独占鳌头的。
济德医铺大门敞开,里面的灯光铺在了门外的台阶上,怀雪感到格外亲切。
“我想买些可以做膳食的药,给男子调养身体的,掌柜可有方子?”
怀雪想了想,又道:“我不识字……”
今日去马场,发现言珞的身体不太好,估计是先前吃了些苦头。
女掌柜青娘听着她渐小的声音,笑着找出一本书册,放在怀雪面前的柜台上。
“这有一本药膳谱,里面画了所需食材和烹饪过程,你拿回去学着做。”
尽管这个姑娘戴着帷帽,根据身形和声音,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医铺的老主顾了,每次来都遮住了脸,说话轻声细语,温柔羞涩。
“谢谢,下次带给你。”
怀雪付了药钱,将药膳谱和药材抱在怀中,弯腰行了一礼,以感谢掌柜的借书之恩。
青娘倚在门边,目送瘦削的身影消失在灯火与黑夜交界处。
这个姑娘当真奇怪,言行知礼,气质清贵,定是大户人家出身。
不是婢女,却亲自来买药。
若是女子温补的药便罢了,她每次买的都是治疗跌打损伤还有止血止痛治风寒的药。
最令人不解的是,她竟然不识字。
在以文治国推崇才学的南璃,就算是贫苦人家的女儿,不说饱读诗书,至少也识得一些字。
青娘摇头叹气,门户深的人家,怪事多着呢。
怀雪贴着路边,躲开人群,步伐不紧不慢。
只有夜幕降临的时候,她才敢明目张胆地看一看繁华盛京。
就像野猫穿梭于花丛,乱花迷眼却有退路。
靠近朱雀街时,街市渐渐冷清下来。
朱雀街上住的都是皇亲国戚豪门贵胄,她放下面纱遮住脸,加快了步伐。
经过长公主府时,她忍不住朝街对面望了一眼。
正巧看到熟悉的乌骓停在府前,谢珩知走了出来,长公主萧锦龄快步跟在他身后。
在明亮的灯火下,男子冰冷淡漠,女子却笑容满面,极其娇媚。
她的目光紧紧粘在落落穆穆的谢珩知身上,像讨好大树的藤萝,看得人怪腻歪的。
怀雪黛眉微蹙,不解地看着低眉顺眼的萧锦龄,依依不舍地挨着谢珩知,那般谨小慎微,像一个生怕行差踏错的稚子。
温柔端庄的长姐为何要逢迎谢珩知?与容家交恶的谢珩知为何会独自来公主府?他们之间是何关系?
她想不明白,呆呆地站了会便离开了。
守寡的长公主是太后所出,与她并不亲密,不过暗地里曾照拂过她。
夜深人静,街上人烟稀少,足音跫然,她格外自在。
笼在月色中的盛京,格外婉约动人。
离开公主府后,谢珩知纵身跃上望不到头的屋顶,月光将身影描画拉长。
明净的苍穹之下,万物入梦,静得仿佛只他与怀雪二人。
他跟随怀雪轻盈的步伐,悄悄踩过一户又一户人家的屋顶。
怀雪走得快,他便走快些,怀雪走得慢,他便慢慢走。
怀雪停下逗野猫,他就抱刀而立,顺便记着野猫的样子。
曾几何时,脚下人家的稚子已成长为少年,再也不会在夜里啼哭,耄耋老人的咳嗽也被一方棺木掩埋。
只有他与怀雪的身影,在年年岁岁里,在一夜又一夜的白月光里,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到了宫墙,怀雪猫着身子,从杂草掩盖的矮洞钻回去。
深宫墙高天窄,哪里困得住她的心。
谢珩知收起笑意,抬眸远望。
周遭静谧,灯火零落,犬吠杳杳,一派太平景象,不真实得如同镜中花水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