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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1 / 2)

天空破晓,梨花驿中昏迷的宿客陆续清醒后都惊恐失色,一见财色都未被劫又觉得着实怪异,但秘密护送蔺阿宛进京的一干军士却急慌了神。

张成当初察觉被下迷药,硬生生撑到周羡宁房间后才倒下,许是体质佳,药效也过得快,他很早便醒了。

看周羡宁和蔺阿宛都没了人影,一时间六神无主惊惶失措,只好先拿铁盆端着凉水一盆盆泼醒那些体内药性已渐微弱的军士,叱令去驿馆及其四周找人。

周羡宁不在,他这副统领就是最大的官。现下统领失踪,公主生死叵测,若是找不到人,头一个问罪的人便是他。

张成想想都腿发软,顿生项上人头不保之忧。

“张副统领!”有军士喊他。

张成焦头烂额之际,转头怒斥偷懒军士,“瞧你那龟爬样!还不快找人!”

军士指了指身后,委屈道:“找...找到了呀!”

不期然对上周羡宁的眉眼,张成心中激动,一副苦哈哈的脸立刻神采飞扬起来,“周郎将,卑职想你想得好苦啊!”

随即看到蔺阿宛毫发无损,顿感喜从天降否极泰来,项上人头又牢固起来,笑眯眯地喊道:“蔺姑娘也没事!太好了!”

之前敌在暗,我在明,不知对方势力多寡。昨日一见他们不过十五人,且大费周章给全军暗中下迷药,周羡宁便推测他们绝无正面抗衡的优势,于是便不必等待清理落石,索性直接翻山来得快。

周羡宁下令整顿全军后立即转移,翻过梨花驿后山,星月前行也必要尽快赶到京郊。

梨花驿的驿丞那边也飞鸽联系好了前一驿站的事宜。一天一夜之后,一行人终于抵达了西京。

西京自古为皇城,几代王朝定都于此,素有“金城宝地”之称。虞朝开国后,民生凋敝,不易因迁都而劳民伤财,故而仍旧建都西京。

马车进了西京南大门的城门洞,街面开始挤挤攘攘起来,一行行黄牛驮着米袋缓缓前行,颈间的铜铃声“铛铛”回荡在街面上。一行人绕过几个巷子后沿着御街一路往北。

御街阔约二百余步,中间放着数个朱漆杈子,平日里车马不得行于其上,但周羡宁领头在前,一路出示宫廷令牌,街兵们纷纷让路。

御街尽头是气势恢宏的殿宇群,宫门皆朱漆金钉,城墙砖雕砌镶。宫城巍峨,橼檐重叠高耸,雕绘华丽瑰玮,上覆的琉璃瓦在阳光照耀下灿灿生光。

进入宫城,阿宛也不知被引去了什么地方,下了马车后便卸下长剑,换乘一顶轻盈结实的舆轿,轿子前后挂着绸子,上面绣着各种吉祥如意的花纹。

三百军士已然散去,只有周羡宁的舆轿和一众数十人的宫廷内卫跟随其后。

在延福宫前下了轿,两人顺着殿阶并肩而上。

周羡宁对她说道:“圣上问什么答什么。实在想不起十岁前的记忆,也不必胡诌,据实问答就行。”

自前夜梨花驿刺客事件之后,周羡宁还是第一次主动和她搭话。

她言明,“周郎将,你怀疑我根本不是昭意公主。”

周羡宁看了她一眼,吐露几字,“圣上自会裁定。”

蔺阿宛点了点头,心跳密如鼓点,她的确不是真的昭意公主,但能不能成为昭意公主留在宫城之内,且看今日皇室认亲了。

她不能露怯,也不能面有惶然。若是露出马脚,今日便是她的死期,而远在凤鸣山的蔺家也会被她牵连。

望着延福宫四角翘首飞檐,踏着沉重方石,她走了进去。

*

在踏入延福宫之前,她其实反复想过很多次的认亲场面,面对“亲爹”虞元帝,“嫡兄”太子,该如何表现?是外露式的涕泪俱下或是内敛式的吞声饮泣......

但延福宫的肃穆严谨推翻了她心中所有的预演。

因为除了这两个与昭意公主有亲密血缘的男子之外,一干重臣和高位嫔妃都在场,他们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

这阵仗可真大。阿宛淡淡一哂,也是,天家从来无私事。

她跪下叩首:“民女蔺阿宛拜见陛下。”

虞元帝的两鬓已有白色,但目露鹰隼般的犀利眸光,可见老而弥坚。他坐在金銮椅上,身着黑色衮服,衣裳上绣着腾龙飞云纹。

他抬起眼皮子,轻飘飘看了她一眼,略过一瞬,却已经细细打量过她的眉眼口鼻,淡淡说道:“看起来,似乎与朕和皇后都不大像。”

阿宛陡觉头顶一阵威压在上,汗毛直竖,手中浸出一层薄汗。

就在阿宛苦思冥想说辞之时,虞元帝似乎并不期许她回答。

他转头朝着周羡宁慰问道:“周郎将一路辛苦了。”

周羡宁答,“为陛下分忧乃臣分内之事。”

虞元帝摆了摆手,“开始验吧。”

宫娥引着阿宛去往后殿,后殿悬着烟青色垂幔,内有红木矮榻等寝具。

一位神情冷淡的老内侍已经侯立于此,他头戴黑色方顶硬幞头,身着青灰底圆领袍的内侍服,手执白犀拂尘,额头有几条深皱纹,牙齿落了大半,两片嘴唇已然平瘪。

老态虽显,但他腰杆却挺得笔直,瞅了她一眼,颇有些心高气傲的味道。

宫娥恭敬地喊了一声“梁内侍”,随即搬来了红木鼓凳,“姑娘,梁内侍曾贴身伺候过昭意公主,请亮出胎记给梁内侍瞧一瞧。”

阿宛顺势坐下。

老内侍静静看着宫娥引导她动作。

她想起周羡宁曾在暗夜中瞥过一眼自己的假胎记,并未质疑伪造,但毕竟周羡宁只是听说过蝴蝶胎记而已。

而眼前的梁内侍曾和昭意公主朝夕相处,可确确实实地亲眼瞧过那真的蝴蝶胎记。

阿宛的手心汗津津的,她慢蹭蹭地脱下绣鞋,又一点一点褪下鞋袜。

白袜褪至足跟那刻,梁内侍凑上前,蹲下仔细瞧了瞧。

那方顶幞头和拂尘一齐横在膝盖旁,阿宛心如擂鼓静气屏息,但微泄的鼻息还是将那浮尘上的几缕白犀尾毛丝儿吹得飘动。

俄尔,梁内侍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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