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李淳义半夜醉酒跌落排水沟一事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起初,众人都没发现李淳义出事了。还是因翰林院见李淳义未前来上工,便遣人到李宅一问,这才知道昨夜李淳义出去和同僚喝酒,根本就未归家。
而他的父亲李成还以为李淳义今日直接去翰林院上工去了呢。
两边一对消息,这才觉得事情有些不妙,连忙派人去李淳义同僚家和妓院去寻找,皆是无人。
直到正午时分,洛宇坊内的一个街兵路过水沟,隐约闻到一股尸臭,他往那又深又宽的排水沟一看,这才看见沟渠之中的李淳义。
他俯卧在沟渠之中,衣饰头发凌乱地飘在污水之中,手臂和脖颈裸露的肌肤已经生出青绿色。
自然,将他捞上来之时,人早就没气儿了。
街兵和仆从连忙回李宅来禀报消息,哪想到李老头一听到儿子死了,仿佛被鬼魇住了似的。
他激动说道我就知道报应来了,重复念叨了不知道多少次,犹如剥蚀神志一般。
众人这才发觉李老头神魂恍惚,应是疯了。
今春状元郎半夜醉酒跌进排水沟横死,这件事在京城之中引起了轩然大波。旁人纷纷道这李淳义气运不足命格太弱,承受不住这即将到来的泼天富贵。
此时的御书房之中,虞元帝正和臣子们紧急商讨益州地动赈灾一事。
梁庸进来禀报后,虞元帝勃然大怒,怒道:“谁杀了李淳义?!”
许是激动过甚,虞元帝一阵呛咳。
梁庸上前拍抚,宽慰道:“陛下,这李翰林常常喝酒狎...”忽地一顿,察觉这场合不对,默默将“狎妓”咽下肚子。接着道:“时常在半夜喝得酒酣耳热之际才回家,这一不小心失足跌落在排水沟里面,也不是不可能的。”
书房内侍立的臣子尽皆鸦雀无声。
虞元帝看了看下面站着的太子虞良润,他垂着头,辨不清神情。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以前畅所欲言直抒胸臆的太子渐渐变得这般沉默无言。
虞元帝皱了皱眉头,“太子,李淳义也算是半个皇家之人,你认为应该如何处置?”
“儿臣认为,既然父皇对李淳义的死因存疑,那么便先有大理寺探察断案,待确定死因之后,再行料理殓具之事。”
虞元帝朝梁庸说道:“那就这么办吧,梁庸你去通知大理寺。”
梁庸禀退。
虞元帝将面前的一封加急折子扔出,抬了抬下颌,“益州南部地动猛烈,屋塌房倒,百姓死伤严重,按之前所说,户部调拨赈灾款和赈灾粮,不日便从西京出发。只是这赈灾大臣还未定,诸位可有推荐人选?”
“臣认为太子殿下在楚地水灾之中已有赈灾经验,故而太子殿下可以胜任。”
另一官员却唱反调:“现今圣上圣体抱恙,政事需有太子殿下助力,因此太子不宜出京。不过,三皇子虞乐还未返封地。这两年,三皇子在封地,更了解地方政情,故而臣认为他也胜任这赈灾大臣一职。”
虞元帝点了点头,“益州地动一事那就让三皇子作为赈灾大臣,前往益州安抚百姓处理灾情吧。”
虞良润猛地一抬头,眸底流露出一丝惊讶之色。赈灾一事,若是干得好,必能在民间获得极高的声望,而这次。父皇竟然让虞乐前去。他有何居心呢?
虞元帝却是淡淡撇过头,视若无睹,“既如此,朕累了,诸位退下吧。”
*
当事情传到嘉和殿时候,阿宛好似不敢相信,再次确认问道:“李淳义怎么死的?”
“回禀殿下,半夜醉酒失足跌落沟渠,淹...淹死的。”
李淳义死得恰是时候,但是却不是因自己的毒粉末而死的。
这一切,似乎都透露着一丝诡谲。
堂堂翰林兼未来驸马爷暴毙,大理寺肯定要介查案的。既然酒具未用,那里面的毒粉末便会惹人怀疑,若是顺腾摸瓜牵扯到自己,便是有口难辨了。
昭意抿了抿唇,当即决定前去李宅吊唁,探取酒具。
李宅大门,挂着白色丧幡。阿宛走了进去,只见屋内几个陌生男子指挥着仆从干事。
那几人见到她,纷纷跪拜行礼,阿宛才知他们是李淳义在翰林院的同僚。
那几人规劝她,“老天无眼,棒打鸳鸯,请殿下节哀。”
坊间传闻,她和李淳义之间正是情浓时。
阿宛僵了僵嘴角,不得不装出一副悲伤模样。
她上了三炷香,插入香灰之际,阿宛撇过头,却见到不远处周羡宁自李宅后院走来,正挂着一丝玩味的笑容看着她。
阿宛问道:“你怎会在此?”
“李老爷和家父素有来往,以前曾在金石之术上点悟了家父一二,故而这次才让我代为前来吊唁。”
阿宛点了点头,“你们忙去,让小厮引我去看看李老爷。”
周羡宁却道,“公主殿下,卑职带您去,我将将才从李老爷处过来。”
阿宛觉得周羡宁来得不是时候。若是他一直在身旁,自己哪里有空去李老头房内寻找那酒具?
于是,她推辞道:“周郎将事务繁忙,我自己前去便是。”
而他却坚持道:“殿下不必客气。今日卑职休沐。”
真是没眼力见啊。但他坚持,自己一再推辞反倒惹人生疑。
小厮在前引领,两人在后面走着。自从那日生日宴之后,两人重逢都显得有些客气。
周羡宁道:“殿下对我倒是冷淡了些许。”
不知为何,阿宛竟然听出一丝嗔怪的味道。
李老头住在第二进院落之中。屋檐之下,一个头花凌乱、衣衫不整的老头躺在竹躺椅,仰面朝上,眼睛望着碧空,好似魔怔了一般,一个劲儿地念着报应报应。
阿宛迟疑地喊了一声:“老李?”
李老头不回应。
她又拿手往他的眼前晃了晃。
依旧没有任何动作。
“你刚才来时,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