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微微睁开了眼睛,看了陆倾泽一眼,随后双眼微微睁大,似是有些惊讶。
“陆……陆千俞?你是……陆将军?”
“是我。”陆倾泽微微颔首,“我带你去附近的医馆吧。”
“不……不必。”程东摇摇头,一双略微有些浑浊的眸子毫无焦距地看着房梁的位置,“我这辈子做了太多错事了。”
听了这话,陆倾泽微微蹙眉。
程东叹了一口气,因这伤口不停的在往外冒血,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额间也因为疼痛渗出了许多的冷汗。
“是二皇子派人来杀我的吧?”程东笑了笑。
陆倾泽眯了眯眸子,点头道:“是。”
“你这一路上也一定是惊险万分,我还是很开心你能找过来,有些秘密一直埋藏在我的心底,让我不得安生,整日里担惊受怕,于世间苟活,如今就这般去了,倒也好。”程东慢悠悠道,轻咳了两声。
“你想知道什么,都问吧。”
陆倾泽问道:“三年前户部度支司的账本是不是被修改过的?是谁安排的?”
程东点点头,出声道:“不知陆将军可还记得八年前,太原郡贪墨军饷一事?”
“有些印象,当时此事一直没有查清。”
“是了,那年度支司确实下发了官银,送到了当时远在太原郡的宣抚使手中。”
“后来太原郡出了事儿,这批官银便也下落不明,陆将军您也说并不知晓什么官银,这才有了官银被贪污私吞一说。”
“是啊。”陆倾泽点点头,“可这贪墨官银的罪名后来怎会落到了宋止的身上?”
听见自己父亲的名字,宋夷光睫毛颤了颤,也抬眸看向程东,等待着他的回答。
“当时宋大人也在户部任职,这批官银起初并未经他之手,是后来二皇子吩咐我修改的。”
程东倒吸了一口凉气,忍着伤口的疼痛道:“宋大人应是有何事得罪了二皇子,才会落得这般下场吧。”
听了这话,宋夷光微微睁大某组:“所以……我父亲是被冤枉的,对吗?”
程东愣了一下,这才注意到了陆倾泽身边的宋夷光:“你是宋大人的女儿?”
“嗯!”
程东笑了笑:“放心吧,你父亲是被冤枉的,哎,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是吗?”宋夷光低头笑了笑。
宋止并不是他们口中的奸臣,这一点让宋夷光倍感安慰。
“当年参与过此时的官员都纷纷请辞,告老还乡,可最后竟也只有程大人您一人还活着。”陆倾泽唏嘘道。
程东轻笑一声,出声道:“我若是少点儿心眼子,此时怕是坟头的草都长了老高了!”
“这么说……大人早猜到了季琰会选择灭口?”陆倾泽问道。
程东点点头:“二皇子是什么人?嘴上说得好听,说什么给我们养老送终,让我们安度晚年,都是放屁!一切不定因素,他都会铲除。”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没准宋止……也是这般。”
“那程大人,你可知当年太原郡的毒是怎么回事儿吗?”陆倾泽蹙着眉,急切地问道。
程东摇了摇头:“我不过是在户部任职的一个小官而已,哪里……咳咳!哪里能知晓太原郡的事儿?”
程东的声音越来越低,气息越来越稀薄,好似下一秒便要断了气。
他艰难地抬起手,冲着宋夷光招了招:“昭昭,我记得你是这个名字。”
“嗯!”宋夷光眸子湿漉漉的,泛着泪光看着程东。
程东叹了一口气:“这些年,你受委屈了,此事我……我有错,我不该这般的……”
见状,宋夷光皱着小脸摇了摇头:“不怪您,二皇子的身份若是当真想针对爹爹,就算您不去做,此事也会有别人去做。”
说到这里,程东那浑浊的双眼也泛起了泪光:“抱歉……抱歉啊,我不该……”
“宋老兄,你一定很怨我吧?”
“都怪我……都是因为我,才害得你家破人亡,我自己反而苟且偷生了好几年……”
“你放心……我来,陪你,了……”
程东的视线逐渐没了焦距,最后抬起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没了气息。
看着这一幕,宋夷光心里只觉得五味陈杂。
她应该怪程东的,毕竟账本是他修改的。
可是……若不是他,那自会是旁人,宋家始终逃不了这个结局。
再者,那成为铁证的出现在宋府的大批官银,可不是程东能办得到的事儿。
陆倾泽将程东放下,伸手替他阖上了眼,随后拉着宋夷光站起了身:“先走吧。”
“嗯。”宋夷光微微颔首,随陆倾泽走出了这昏暗的屋子。
外边儿的尸体已经不见了踪影,应是被祁夜清理了干净。
祁夜抬脚走了过去,拱手道:“主子,屋里的尸体怎么处理?”
陆倾泽眯着眼想了想:“黑衣人该怎么处理便怎么处理,程东的尸身便移交官府准备灵柩,不日送回京都。”
“是。”
“对了。”陆倾泽叫住了祁夜,“那把剑也带上。”
祁夜愣了一下,看向程东身边的那把染血的长剑,点点头:“明白。”
陆倾泽没再说什么,怕宋夷光不舒服,便拉着她快速走出了这间院子。
此处偏僻还稍显破旧,饶是雨停了,路面也有些因凹凸不平而形成的水洼,只是踩一脚便能溅一身的泥水。
“我背你吧。”陆倾泽轻声道。
闻言,宋夷光愣了一下,摇摇头:“不必,昭昭自己能走的。”
陆倾泽沉默着点点头,与其并肩往大路走着,好一阵才开口道:“你可是心里难受?”
“嗯……其实,也是开心的。”宋夷光面色柔和了下来,仍然垂着脑袋,闷声道,“至少昭昭知晓了爹爹是被冤枉的,他并不是旁人口中的无耻败类。”
话音落下,便是一阵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