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翼大骇,余下的山匪立刻拔刀齐齐将范翼护住,呵问道:“来着何人!”
来人抬脚跨进屋内,轻飘飘地打量了一下崩刀架势的山匪。
声音冷然,似是苍茫冰原之上的雪花,一步一步向前。一脚一脚似踩在山匪们的脉门心间:“取你性命之人。”
话音未落,手腕一抖,长剑直指,顷刻间,都未看清人影,离得近的两人应声倒地,脖颈间一道极细极深的血线潺流不止。
刀疤脸顾不得护着范翼忙往旁跨出一步避开,却见那素手一松,手中长剑兀地一转,反手一剌!
刀疤脸脸上的惊骇尚未收住,双手情不自禁地捂住喷涌的劲脉,确是徒劳。
瞪大的眼睛,还能看见,那人顺手倏地刺出,已然刺中另一名汉子心口命脉。汉子提刀格挡的动作,都来不及举到胸前。
屋内的山匪只剩范翼与一名尖嘴猴腮的小子。
小子见势不对,也顾不得范翼,只想冲过逃走,竟是主动提刀一砍。
刀剑相击,嗡的一声,那长刀应声断裂。电光火石之间,还来不及惊讶长刀寸断,长剑已经削上他的右颈。
剑锋直指范翼。
范翼这才看清楚来人的相貌,竟是如此风姿的女子!
身量极为高挑,肤白如雪瓷,眉若青山,凤眼微微的上挑。若不是那双眼睛里带着像是雪刃一般的英气,单凭这双眼,端是个能勾得人失魄落魂的风流旖丽模样。
火光照的红裙隐隐有流光的暗纹波光粼粼,似是滚烫的岩浆流动。
一头瀑似的黑发,并未如明京城那些贵女一般喜好梳些繁复新奇发髻,只用一根黑红相间的粗糙发带高高竖起。
少女神色漠然,似无悲无怒,只该是立于高台之上,受人供奉的神女菩萨。又动人,又冷漠,薄薄的红唇轻启,声音似是雪松又似敲冰戛玉。
“就是你,将她打成这般模样?”
范翼两股颤颤,心中惊骇,疯子,都是女疯子。
就两句话,便剑剑封喉,瞬息之间,已然只剩他一人。
在令飒的注视下,似被神佛锁定,再也站立不住,咚的一声跪下,拱手作揖,又直磕头请罪。“女侠,女侠饶命,我与这个女人乃是私仇,女侠饶了我吧。当牛做马,或是您打回来都可,饶我一条贱命吧”
令飒不置可否,抬手挽剑,将长剑稳稳地架在范翼脖子上,但凡他再动一寸,就是身首异处。
偏头看向刑架上的少女。
声音却不似恶魔索命,反倒是如九重佛台梵音的清冷之声。
“杀吗?”
周应缇兀自望着令飒的身影怔怔然,听见声音才惊觉回神,原来一切并非幻象,生生压下眼中的那份热意。
“范翼,明礼五年二甲进士,得我父亲赏识,破格入翰林院授编修职。意图求娶于我,被父亲拒绝心生怨怼,设计欲意轻薄于我。父兄气急,体谅我的声誉,未送入京兆尹,只赶出明京城,永不许进京。前日掳我上黑风寨,又欲意强占我,我寻死意绝,因未得玉玺下落,方才罢手,只对我施刑。”
每听得一句,令飒的手就稳稳地往前送出一点,压出一条血线。范翼目光惊骇却不敢乱动,双腿之间直流下一滩浊液。
周应缇深吸一口气,嘴唇发抖,却字正腔圆。
“杀!”
范翼瞳孔猛缩,“求……”
令飒眸光沉沉,抬手一剑直破心脏。
未完的声音戛然而止。
瞪大了眼,鼻孔微张却也收不回去了,满脸不可置信。
却听得令飒懒散惋惜地评道:“一剑毙命,倒是便宜你了。“
倾血如注,青色长衫瞬间浸染上浓烈的血色,宛如一朵精致绣上的血莲,层层叠叠地盛放。
令飒干脆抽剑回身,走向刑架,转腕一抖,鲜血四溅,见剑已经没了那些肮脏玩意儿,才抬手挽着剑,一剑挑开手上的绳子。
麻绳黏糊糊地从手腕上脱落。
周应缇也脱力往下一滑猛地瘫软下去。
令飒伸手接住,才没让周应缇摔着。
周应缇借着力站稳,又微微用力挣开令飒的手。后退了一步,撩着裙裾双膝跪下。
行了一个极为标准的宫礼,朗声道:“臣女周应缇,拜见公主殿下。”
若是细听,一定能听得出,她的声音都在发抖,像是死死抑制着什么。
俯下身的后背,也算是唯一一块还算干净的地方。
令飒看得喉间紧得发堵,上下滚了一圈。
俯身下去,伸出手,拽着周应缇的手臂,微微用力将人扶起来。哑着嗓子:“平身。”
周应缇鼻腔发酸,仓促地低下头,藏住微红的眼睛。
屋外穿来稀稀索索的声音,密密麻麻的火光,朝着这个偏僻的柴屋聚拢过来。
令飒扫了一眼,也不多言,把剑鞘往周应缇怀里一塞,转身蹲下:“上来,我背你。”
周应缇下意识接过剑鞘,一惊:“不可……”
令飒侧过头去,凭着微弱的光亮看向周应缇,只一眼叫周应缇定下心来:“没什么不可以。”
火光混杂着男人们或是害怕或是发狠的浑话越来越近。
周应缇抱着剑鞘,又踟蹰了一瞬,狠了狠心,僭越与否不是现在顾得上的了。
不敢再耽搁,伸出手,攀上令飒的背。
她总觉得,公主的背似乎比她还削瘦,却背得她稳稳当当地。
一手托着她,一手执着剑,踏过满地的尸身血迹。
黑风寨建在京郊城北,背靠裕岭山脉外沿的黑风背最高处。
四面悬崖绝壁,入刀削斧劈一般,建在山脊之上。凭借地利,易守难攻。
入口处是极狭的山脊背,一条长长的羊肠石道,将将站的住两人。寨门楼修在寨颈处陡峭巍峨之上,青石所砌,坚固异常。两侧是百丈悬崖,中门仅一臂宽。
却也是除了攀缘绝壁之外,山寨的唯一出口。
参天的大树下,半人高的各色灌木层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