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园会如期开展,虽然当朝天子龙体抱恙并未出席,但宫中传出消息,那位久未露面的嘉乐郡主这日适逢生辰,要在会上挑选一名世家公子入赘为婿。
嘉乐郡主作为前朝那位德高望重的淮安王的遗孤,坐拥一座富可敌国的淮安王府,还深得当今圣上与太后的宠爱,虽然深居简出,但早已凭借才貌双绝美名遍天下。
若是能被这大运砸中,成了淮安王府的乘龙快婿,那岂不是真的飞上枝头变凤凰?
消息一出,京城热闹得掀翻了天,嘉乐郡主常年被人诟病的大龄待嫁也不算什么了,游园会当日挤得水泄不通,淮水上的画舫只只满载,船夫坐地起价,每人上船要交的银子高达八十两。
人群都汇集于淮水边一座圣观楼下,这座楼亭贯彻江南的风雅古韵,檐角飞翘,自楼顶望去,水边无尽春色尽收眼底。
可今日算不上好景呀。上至八十下到八岁,男女老少倾巢出动前来围观嘉乐群主选亲,无人顾怜路边花草,管他名贵还是野生,挤来挤去,统统踩踏成泥。
盛辞单手支颐,百无聊赖地看着下面攒动的人头,半点赏景的兴致也无。
这群百姓,招兵的时候一个个跑得没影,选个男人罢了,凑热闹倒是一个不落。
人群远远仰望楼顶,四面纱帘被风吹得飞扬,帘后就是那位嘉乐郡主,只见一道纤影,身姿面容皆看不真切,却更令人心驰神往。
太后端坐于后方贵座,眼含慈爱地看着盛辞:“哀家瞧见适龄的世家公子都来了,嘉乐你看看,有喜欢的吗?”
盛辞摇摇头:“一个都看不清,只能看见哪个是秃顶,哪个满头珠翠戴得比姑娘还花哨。”
太后忍俊不禁,拍拍她的肩,笑道:“那也不打紧,一会儿他们上来献生辰礼的时候,你可以瞧个仔细,千万要挑个万里无一的俊才,才配得上我们嘉乐。”
说着,太后转头瞥了眼一旁会看相算八字的神师,他一手执笔,面前铺开宣纸和名册,上面记录着今日登楼的公子们的生辰八字,待会要一一推算他们面相好不好、八字合不合。
一旁的老奴心领神会,上前小声叮嘱他仔细些,待会可不能眼花。
谈笑间,一家家的公子带着侍从登楼献礼,什么红玉双麒麟、南山舍利子,一样样呈上来,渐渐堆成一座小山。
盛辞听着太监扯着嗓子一件件通报,心想还不如报菜名诱人,直听得她昏昏欲睡。
但在这些公子眼里,她简直好比画中仙出世,一张薄施粉黛的小脸上,眉如远山弯月,眸似凛夜寒星,顾盼间可见熠熠神采,摄人心魄。
京中佳人闺秀无数,但她英气与秀美浑然一体的气质却是独一份,这些公子何曾见过这样的美人?一个个眼睛都巴不得黏在她身上,有几个沉不住气的,走路差点摔了,把太后身边的婢女都惹得偷偷发笑。
走马观花见了不少人,可盛辞眉毛都不带动一下的。眼见名单上的人渐渐少了,太后有些坐不住了,试探问道:“嘉乐,神师说前面那两个都是良婿呀,你就一个都看不上眼?”
盛辞暗叹一声,她也不想太挑剔呀,只不过这些所谓俊才,怎么一个稍稍能入眼的都没有?这般不上台面的德行,日后迎进王府,哪怕她不在意,父王母妃在天有灵都会怨她的。
她安抚道:“没事,选谁不是选?一定能选中的。”
太后哑然。半晌,她幽幽叹了口气:“嘉乐,你真是生了颗七窍玲珑心。濯儿那孩子……你知道他的心思,哀家也明白,只不过……有缘无份。唉,委屈你了。”
盛辞没接话。太后能答应并亲自操办她这个看似荒唐的选亲生辰,其实也是急于断了刘濯让她入宫的念头。
她又不是傻的,怎么不懂刘濯的心思?可她对刘濯从来都无意,再说,太后和朝臣也不可能让她一个前朝亲王的遗孤入宫为妃。
气氛一时凝重。盛辞轻咳一声,找补道:“娘娘放心,这次我回京待久些,这次不行就下次。”
太后看了一眼这个自己一直以来疼爱如骨肉的郡主,曾经珠圆玉润,如今却形销骨立。
她抚了抚盛辞的头发,疼惜溢于言表:“还是为了……你父亲那件事?唉,都过去了,你也不必如此纠结……”
盛辞默然。
七年了。在她心中,淮安王府的那场大火至今仍是悬案。
前朝皇帝暴虐凶残,热衷酷刑,他的倒台大快人心。淮安王归顺先帝后,主动交了兵权,但他在京中根基深厚,为了避免猜疑,他向先帝求了封地,许诺此后偏安一隅,绝不再回京城。
先帝欣然应允,让他在京城过完中秋后动身前往封地。
但是那年中秋夜宴时,王府燃起一场离奇大火,淮安王与王妃皆葬身于大火中,不久后先帝便暴毙,年仅十岁的幼子刘濯即位,朝局自此一直动荡不安。
淮安王贤名远扬,政绩赫赫,一直深受民众爱戴,他的死亡比先帝驾崩更令百姓悲恸,三教九流遍着缟素,哭声响彻长夜。
更何况是他多年来掌上明珠般养大的独女盛辞。
她那晚偷偷跑出去赏民间的灯花会,侥幸躲过了大火。这些年来,她一直在调查当年大火的真相。淮安王多年来涉及的势力错综复杂,她不信那只是意外。
从往事回过神来,盛辞只觉胸口气闷。
她随手拿起名册翻了翻,突然注意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温虞?”
太后过来瞧了一眼:“是那个‘花间君子’?”
看来她老人家在深宫没少打听民间事解闷,似乎早就有所耳闻:“听说是殷家小女属意的那位?她从前还求过濯儿赐婚……他一个小门小户出身的谋士,怎么也能上名册?”
负责录名册上来的大太监一脸心虚,结结巴巴地解释:“这位公子长得那可是真俊,又对郡主殿下痴心一片,求了好久奴才才破例写上的。太后娘娘明鉴,奴才可真的不是为了银子啊!”
太后愠怒地瞪他一眼,大太监赔着笑说了许多好话。
盛辞手中把玩着玉盏,心中思绪飞转。那日出宫后她就开始着重调查此人,暗探传回消息,贺子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