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他也并不惧怕。但是这由东方的大河长风输送的水汽滋养出的山林,于他而言,是个并不算熟悉的存在。
那也无妨。只要辨清树木生长的方向,要走出去并不是难事。
杜越基本上是按李刀的指引走的。那些参天的树影也在指引他走相同的方向。走着走着,便渐渐和那些黑衣人走散了。
他们总想带他走向更偏东的路线。他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古怪,便悄悄把他们甩掉了。
杜越不敢信任他们,也不敢信任那两个看守他的士卒。此时此处能相信的唯有自己。这里是孙虎的地盘,还是尽早离开为妙。
要走出去,要活下去。
他们说的也没错。他杜越是个逃兵。把父兄甩到身后,把同袍甩到身后。把战场甩到身后。但是父亲选择了他。云中大军选择了他。同袍拼死保他突出重围。有千万般不愿,到此时,也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不知多少年杳无人迹的山林,高处的枝叶遮天蔽日。低矮的灌木与败叶残枝交织,困得人寸步难行。
饮敌鲜血的长剑一路砍断无数枝杈藤蔓。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两个薄薄的烧饼他一口一口省着吃,粮袋也见底了。
直到东方的云层中再洒下一缕天光,杜越终于钻出了密林。
这里便是思乡崖,歇马山脉中段的一个豁口,春夏的东南风正好从这里吹进来。东侧往下是刀削般陡峭的绝壁,崖下是更密密层层的树林。
好在这一片视野开阔,他便沿着山棱找一个合适的下山之处。
山路湿滑,杜越收剑入鞘,充作手杖,一步步向前探去。
天渐渐亮起来。身后的树林中却传来鸣镝之声。这危险的信号引得杜越猛然回头。
树影中隐约可见燕军鲜红色的颈巾。
箭雨顷刻间铺天盖地朝他而来。杜越挥剑抵挡。但肩上很快落了一箭。
悬崖边上,退无可退。
一支劲射而出的白羽箭穿透了他的胸膛。
不能落到他们手上。鲜血与力量的迅速流失致使他停止思考之前,他这样想着。
他便顺着力道,后退两步,坠向那生机蓬勃的崖下。
雾云散,日初升。霞光万道。
自天边起,由西向东升起的烈焰,灼痛了三百里土地,映红了半片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