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发现自己不再容易快乐了呢。
可能是那个和许乔木亲吻过后的春.梦,她醒来第一反应,不是羞涩,不是难为情,而是恐惧。
那场恐惧起源于六岁一个傍晚,潜在意识里,一瞬爆发,一瞬成灰。
她参与进那场噩梦,变身女主角,而那个给她带来无数负面情绪的男主,顶着一张她喜欢的人的脸。
他们在做的事似乎和修父修母做的那些没有区别。那些在修志国口中,只是解决生理需求的事。
修思不喜欢他们那样的关系,也不想不愿去不屑去做他们做的事。
最后却不可避免地落俗。
这让她觉得和许乔木之间的感情也不再纯粹。
还有那股,她羞于启齿描述的,让她坐立难安的热流痒意。
那些深埋在心底的,见不得人的欲望。
也许是早有预兆的。
在她第一次在图书馆翻开《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只读到第一页,读到口.交二字就慌张合上书本,逡巡是否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落在看这本奇怪的书的奇怪的自己身上。
是初一生物书未被打开的第二页,是永远被“那个”所指代的月经,是藏在校服袖口的卫生巾,是那一年刚想主动踏进便被一脚踹开的生理大门。
的确,这是原因之一,但却不是全部。
还有什么呢?
可能是在她与林波波相熟后,面对对方的善意,依旧抛不开自己的偏见。
指责议论林波波臭美端着的声音从来不曾停止,修思默不作声,也并不觉得她们说得有错。
毒蛇总在和林波波相谈甚欢时突然出现,唤醒她内心的不甘嫉妒。
为什么她就有勇气在千篇一律的校服上做出改变,为什么她能如此自得地展示自己的美,为什么她面对镜头可以摆出不同的造型,拍出许许多多修思羡慕却没有勇气去模仿的漂亮照片。
她可以在物理老师面前坦荡说出自己的喜欢,可以大胆说出自己事后被证明脑补的猜测并求证,在得到否定答案时也不恼,只是扔下一句他没有眼光。
换到自己身上呢?修思想。
她不敢,所有一切。
小时候上学途中看到高年级学生,忍不住在想,如果有一天我到了这个年纪,我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那时候修思想,她一定会更加自信大方,再漂亮一点更好,身边会有许乔木。
明明一切看起来都很好,身体健康无病无灾,甚至比周围人还要聪明一些。
但最终她让小修思大失所望,在不愉快的成长过程中,修思变成了一个拧巴,敏感,极度不自洽的不可爱的人。
可是修思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修思和赵思钱思孙思李思的区别,除了姓氏又有什么呢?
她存在在这世上的不可取代性又是什么?
修思不敢深想,如果答案是没有的话,她该再如何生活下去呢?
在这短短的,许乔木沉默的几秒里,修思很努力的回溯起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无解,这比物理题难上太多了。
修思没有再多说什么。
短暂而漫长的沉默过后,许乔木启声道,“你是修思。”
他没懂,但没关系,修思轻声笑了,“嗯,我知道。”
“嗯……你吃晚饭了吗?我正准备去吃……”修思选择换个话题,那边很快接上了,两人时隔很久后再次聊了一场超过五分钟的天。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并不都是全然坦诚的。意识到这点,是长大的标志之一。
修思虽然不是很喜欢,但也接受了。
除了这个问题,她和许乔木之间无话不说。
许乔木有自己的人生规划,他想去帝都念最好的大学,学算是热门的计算机,将来做一款被很多人喜欢的游戏。
修思准备着留学申请的一系列材料,她会去那座南部的城市找自己。或许会学生物,或许会学物理,谁知道呢,但一定要是自己喜欢的。
当人生规划变得不同时,不必太过苛求一致,成长本来就会渐行渐远,要学会接受消化。
有了目标后,时间变得飞快。
修思出国那天,修父修母要陪着一起过去打点,一中几个好朋友也来送。
最后不约而同地,将时间留给她和许乔木。
修思背着一款浅色的托特包,袋子是布料质感,她右手紧攥着带子想控制情绪。
她只到许乔木下巴处,视线紧紧盯着他凸起的那块软骨,不敢再往上移一寸。
“多备点药,”许乔木话语中满是无奈,但藏不住的熟稔,“你一换地方就容易过敏生病,一时买不到的话会很危险。”
修思喉咙里像藏了好多只蝴蝶,扇得喉咙发痒发紧,她清了清嗓子,应了一声。
“放假的时候别总是闷在房里,出去多晒晒太阳,别总怕晒黑,反正你养回来很快的。”
“学习就不用我多交代了,但还是要放松一些,别太累,也给别人留点儿机会不是。”
“别吃亏,别什么都说好,你打人挺疼的,别轻易放过,再不济咱们就大使馆去。”
……
修思一句一句听着,最后连他白色的衣角都不敢再看,茫然盯着远处一点。
“抱一下吧,你走了上学搭子都没了,万一你嫌机票贵总也不回来可咋办呢,那我可太惨了……”
修思闻到他身上的洗衣液味道,还是她故意使坏挑的蜜桃味,买了很多,怎么用也用不完。
“学着点做饭,别到时候看英国新闻的时候冒出来一条,当代女留学生饿死在公寓……”
修思握拳不留情面打在他后背,恨恨道,“盼我点好吧你!”
许乔木无意识将她收紧了些,鼻尖埋在发丝里,越埋越深。
感受到肩上一滴温度,修思呼吸一滞。
许乔木感到两人身上都出了汗,克制着松开双臂,不去看她,握着肩膀将人转了个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