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朝十二年。
姑苏难得迎来了一次盛大典礼。
大街上一片又一片的红色,红得似血,就连江水都被染红了。
百姓放下了手中的活,皆是跑出来看热闹,喜悦的笑容也都挂在了众人的脸上。
迎亲的队伍浩浩汤汤,吹打声蔓延在整个姑苏城中,迎亲牌匾上赫然写着“任府”二字。
姑苏城中怕是无人不知任府了,三代从官,在姑苏之中一人独大,势力可见一斑。
恐怕也就只有任府办婚事敢这般招摇了。
“也不知是任府哪位哥儿成亲?莫不是西院的大公子?”路人甲虽是看热闹,但这个热闹还是看不明白。
“你不知道吗?是西院的当家的纳妾呢。”路人乙嗤鼻一笑。
“什么?纳妾这么大阵仗?”
“就是,西院的主母也能忍?”
不知所以的观众愈发多了起来。
只见路人乙叹息似的摇摇头,“此事我也是闻所未闻的,看来今日任府必然是不得安宁了。”
不错。
正当新郎官任嗣满面春光的驾马停在任府门口,随着喜娘的一声“落轿,迎新娘~”,一位娘子手持长剑气势汹汹从任府中走出来,一只手掐腰,吼道:“我看谁敢!”
娘子身着深蓝续针广袖猴戏加绣妆花罗蜀衫和清水蓝广绣鱼油锦雨丝锦,下身是淡黄色绞形针渗透印花棉裙,精致的云鬓里点缀插着碧玉簪子,耳上挂着浇铸玛瑙耳坠,身材虽有些发福,却仍旧有着异于常人的凛冽气质。
这位便是任嗣的结发妻子杨淑媛,是将军府的庶女,虽是庶女,却很受杨老将军宠爱,再加上身上有着杨家将的血脉,谁人敢低看她一眼?
见西院当家主母这般凶狠,下人们连气儿都敢出了,皆是愣在原地不敢动弹。
“杨淑媛,你给我让开!”任嗣面子马上挂不住了,出声呵斥。
杨淑媛向前走了两步,指着花轿的方向,义愤填膺道:“主君你瞒着我许那个贱人十里红妆,八抬大轿,给了她体面,难道你还要当着我的面让她从正门进府吗?主君你是当我死了不成?”
纳妾这般隆重已然是触碰到了杨淑媛的底线,如今任嗣不顾世俗的眼光将妾迎入正门,当真是打杨淑媛的脸。
闻言,任嗣像是恼羞成怒了一般,声音又怒了几分,“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看样子任嗣是铁了心要抬高那个贱人的身份了!
杨淑媛越想越气,气血冲上头,一阵头晕目眩,险些没站稳。
杨淑媛用剑支撑了一下身子,顿了顿,也不知怎的,鼻子一酸,多年来的委屈瞬间涌上心头,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不能落泪,她咬咬牙,语气仍旧强硬:
“难道主君这是想抬她做平妻,以她这样的身份,如何配与我平起平坐?更何况她还带着一个拖油瓶!”
说罢,杨淑媛指着一直跟在花轿身后的七岁男童。
这时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女人还是二婚,甚至带着一个孩子!
既如此,任嗣还能许她这般华丽的婚礼。
看来这个女人不简单啊,既能让任嗣死心塌地的接受她和她别人的儿子,还能为了她不惜与发妻反目,更重要的是任嗣还不怕杨淑媛的娘家给他施压。
想到这里,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爱给珍儿什么名分是我的事,我再说一遍,你若是不让开,别怪我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任嗣忍无可忍了,刚刚下人告诉他吉时马上到了,他可不想与白妍珍不及而终。
听到这话,杨淑媛心彻底凉了,她身份尊贵,难道比不过一个从外乡逃荒来的寡妇?
杨淑媛气急攻心,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主母!”丫环迎了上来,忙扶住了杨淑媛。
“她说话不管用,那我呢?”
府中传来颤颤巍巍却甚是有威严的声音来,任嗣瞬间慌了神。
不多会儿,一位满头白发的妇人拄着拐杖,被人搀扶着走了出来。
“母亲.......”任嗣的声音马上软了下来。
“还不给我滚下马来!”任母被气得直咳嗽,拿着拐杖杵了几下地板。
任嗣立马连滚带爬的从马背上下来,跪在了任母脚边,“母亲,您怎么亲自出来了,您身体刚见好......”
任家的儿子个个都是大孝子,这点毋庸置疑,而任嗣纳妾是背着任母的,任母在东院住着,东西两院相隔甚远,即便是西院炸了,东院那边也听不到个响动。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有人特意告知了任母。
任嗣黑着脸看向杨淑媛,眼神冷了几分。
而杨淑媛丝毫不畏惧他,甚至腰都直了起来。
“你也不必给大娘子脸色看,若不是她,我何时才能知道你这个逆子背着我干了这么大一件‘好事’啊!”任母拿着拐杖砸向任嗣的后背,而任嗣也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
“母亲,儿子是真的疼惜珍儿啊,求您......”任嗣与方才判若两人,在任母面前,岂敢态度那般强硬?
“母亲,若您允了这贱人入正门,那不如从儿媳尸体上踏过去!”杨淑媛也急了,也顾不得身子不适,与任嗣并排跪了下来。
“你......”任嗣正要对杨淑媛发作,抬眼对上了任母那双严厉的眸子,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事已至此,即便任嗣有千万般错,纳妾这事,已然在姑苏传开了,这个时候翻脸不认人,免不得被百姓诟病,可也不敢得罪杨家人,杨淑媛虽是杨家庶女,因为生母得宠,她在杨家是有体面的,若是她的生母在将军耳边说了什么,任家还是开罪不起的。
进退两难......
“老祖宗,都是奴婢的错,切不可为了奴婢坏了家里的和气,奴婢不求名分,只要任府给奴婢一口饭吃便好......”白妍珍将盖头一把扯下来,从花轿中跑出来跪了下来。
外面都乱成了一锅粥,白妍珍不可能听不到,她不过是想看看任嗣能为她做到什么地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