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芜哀叹,无论她如何将道理说明白,把事实摆在眼前,她都劝阻不了他们。
所谓民智未开,便是这个意思。
她望了一眼宋楼兰,那眼神里都是无奈,宋楼兰也由怒其不争变为纳罕,竟真有人被欺负成这样都不敢吭一声,难怪荆州三年大旱都没有闹出民变。
不等宋楼兰再有何反应,沈芜上前准备交钱,却被一个伙计粗壮的胳膊拦了下来,沙包大的拳头眼看就要落在她腰腹间,沈芜眼疾手快地侧身闪躲,但还是没有那□□头快。所幸宋楼兰出手,一掌劈开了他的手腕,让她逃过一劫。
但一旦出手,就意味着更严酷的争斗。
他们就是用这种手段来规训村民,谁敢挑头,谁就挨打,就算打死了,也是活该,不会有人帮她主持任何公道。
“住手!”王妈妈不知何时已然冲入场中,呵斥道,“陈府来此地招工,闲杂人等还不避让。”
那伙计果然住了手,回看钱管事请示示下。
钱管事搭眼瞧了王妈妈,心下计较她顶多是个管灶房的仆妇,并不理她。
那伙计领会要义,一掌将王妈妈推搡至一旁,王妈妈破口大骂:“瞎了你的狗眼,姑奶奶也是你挨得的?若是坏了我们陈府的大事,让你家何老爷吃不完兜着走!”一手将招工文书展开,一手甩出一个陈记的对牌,“你们仔细瞧好了,这可是小粥小姐的印戳!”
果然被她威吓住,钱管事盯着那印戳瞧了半天,确认是真的,这才将手上的账簿放下,拱手歉然施礼,舔着脸说道:“在镇上贴张告示多好,怎么还劳烦您老亲自来跑?”
变故发生得很快,宋楼兰收了手,将沈芜挡在身后,接着等这妇人的下文。
王妈妈揉着被那伙计撞到的手臂,冷哼:“陈府的事也是你能打听的吗?”转而同村民们说道,“陈记米行要招一个会写字的女伙计,做我家掌柜的近身管事,能者居之,你们有要报名的都到我这儿来。”
等了半天,根本没有村民上前。
而这半天也足够宋楼兰冷静下来,见沈芜无动于衷,想去扯她的袖子,但想着她用袖子擦汗擦眼泪,又住了手。
“你不是缺钱吗?怎么不去?”
沈芜虽然不常与人发生冲突,更遑论打架,但是到底是见过外交场合吵群架,国会议员扇巴掌等诸多大场面的,早已稳住了心神,诚实应道:“去了就没办法给大家上课了。”
王妈妈见冷了场,又将事先与陈小粥商量好的待遇渲染一通,但沈芜还是不为所动。她嫌这赚钱速度太慢了,一个月三吊钱也就是三两,并不能解决渔利口的危机。她想这两日抽空再去鲁镇考察一番,瞧一瞧有何种生意可做。
宋楼兰却生出新的计划,转脸问王妈妈:“你们陈记米行几时上工几时下工,是否包吃,有无车马接送?”
王妈妈不认得他是谁,但见他长得颇有棱角,衣着虽有褶皱灰尘但衣料不错款式中规中矩,一打眼就知他不是村民,兼对他刚才出手护住沈芜有些许感激,于是笑脸答道:“卯时上工,申时下工,包一顿中饭。”她斟酌一番,“夏秋两季车接车送。”
本来她是没有算计到车接车送这一条的,但想来夏秋容易晒黑,为了养这姑娘的皮肤,跟二小姐讲明其中的道理,她是会答应的。
“傻姑,人条件不错,你真不去试试吗?”宋楼兰又撺掇沈芜,一改方才的肃然,散漫起来,“有车送,不耽误你每日下工回来教学生。”
鲁镇到渔利口都是大路,有马车接送,来回只要半个时辰。
沈芜不理他,宋楼兰立即改口道:“沈姑娘。”
语气中多有殷切哀求,但就是嘴硬,似是猫儿翘着尾巴蹭她的小腿肚子讨食,不答应他就决心耍赖了。
王妈妈也有些心急,毕竟招工是假,引沈芜入府是真。
她正想上前,再套套近乎,却被一小童绊住,他扯住她的裙沿,仰着一张小花猫似的脏脸问:“你们招不招不识字的?扫地搬米都行。”他没有羞愧之色,满脸恳切,“我会行礼泡茶,这些我娘都教过我,把我带在身边吧,不给工钱只给口饭吃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