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间的阴湿山洞,亡魂最爱盘踞。
她早该想到,这里头空得一个亡魂都没遇到,不是因为原戚,而是因为有恶灵。
恶灵被掐了脖子,裹着浑身黑烟嘶吼着俯冲向下。
迹亭台似是没料到他有那么大力气,退了一步,下一刻,五指收紧,嘶吼变为痛苦的挣扎和黑烟突兀的形变。
不好!
“等一等!”桃挚叫出声。
然而晚了一步,裹着黑气的恶灵微一挛缩,而后不受控制地膨胀开来,最后随着一声炸响,烟消云散。
洞口,迹亭台收回手,缓缓看向她。
他的手上,是恶灵消散发了狂而留下的划口,若非亡魂没有鲜血和痛感,此刻这个口子应当鲜血淋漓了。
可桃挚看着他那副冷静的面容,却忍不住想,若他有痛感,就像当年拖着血躯独自回到雪明国那样,是不是也照样会是这样的面容。
“怎么?”迹亭台掀眼看她,那声音隔着空旷的山洞传来。
“没什么,”桃挚道,“只是在想,殿下这么厉害,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昏暗的山洞中,她的视线沉沉地落在他的身上。
“殿下生于天和二九六年,算来年岁不过二十有六,无病无灾,亦不可能是老死,既如此,”她顿了顿,“是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夺去殿下的性命。”
山洞很小,方才她在其中听原戚说的那些话,他不可能没听见。
可片刻的安静,只听他收回视线,歪头笑了一声,随后未发一言,掉头向外走去。
“诶,”桃挚眉一挑,跟了上去,“等等我啊殿下!”
迹亭台皮相极白,面相又生得冷峻,不说话的时候,周身透着拒绝。
桃挚略一揣摩他的神色,作势摇头:“不想说就不说罢,走这么快作何,小心心口疼。”
“……”
迹亭台时常觉得这棺师确实是个胆子极大的人。
不管到了何时,都在嬉皮笑脸,喋喋不休。
“说来殿下果真是神秘,常人入了往生,其出生和死由都会跟着来到往生门,可我接下殿下时,三师叔却同我说,殿下的出生和死由在往生门中并查不到。”
“……”
“不过原戚方才同我说了殿下的英勇事迹,哦就是洞里那个人,莫非是因为殿下的事迹太过惊天地泣鬼神,所以往生门里都收不到殿下的来历了?怪不得小九上次逮着你让你救我——哎呦!”
桃挚捂着脑袋抬头。
面前,迹亭台突然停了步子,转过身:“说够了没有。”
“……”
“行,”桃挚双手从额头上移到头两边,“不说了,万一殿下一个不如意把我和那恶灵一样灭了,我就——”
迹亭台以为她要说什么,便听她嘴一张:“——我就赚不到您的三倍银钱了。”
“……”
两人一路一个嫌一个话多,一个嫌一个难搞,谁看谁不顺眼地走到了镇子口。
还没到日头落山的时辰,回镇的人还不多。
桃挚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中间,方要回头看一眼那不爱说话的太子爷是不是还跟在后面,忽地一个没站稳,被人从身后撞了一下。
力道不大,桃挚踉跄了一下稳住了身形,却没想撞她的人是名纤弱女子,女子撞了她,倒是自己没站稳,摇摇欲坠地往前倒去。
桃挚眼疾手快,将左臂伸到了女子的面前,这才及时让女子扶住了她。
女子身板轻薄得似一片落叶,桃挚只觉被她撑住手臂时,甚至感受不到什么重量。
大抵是有什么急事,女子撞了她,连连道了几声歉意。见桃挚没有要追究的意思,又道了几声谢,便提着裙摆又急匆匆地上路了。
桃挚瞧她急成那样,虽心中莫名,也忙退了两步,给她让了路。
望着女子离开的背影,桃挚皱了皱眉。
倒是迹亭台在她身后,目光落在了她收回的左臂上。
雪明国前几任主君极为拥戴棺师,虽说这一任不比上一任,但宫中还是会有一些德高望重的棺师作为御用棺师。
他曾听一个老棺师说过,棺师上白妆的惯用手为右手,他们棺师祖师爷那个时候,怕常人忌讳,往往不会用右手碰别人。
不过这个规矩到了天和年间,已经没有那么计较了。
但他方才看到那家伙伸出左手,倒像是留了许多年的习惯。
想起她平日油腔滑调的做派,迹亭台复又多看了她一眼。
前面桃挚全然没注意迹亭台的视线,反而望着离开的女子,想起什么似的转回身:“说来殿下可知,人是有生死轮回的。”
迹亭台不知她从何没头没尾地揪来这个话题,目光不移:“啊?”
“类似于有很多很多条命,死后能重新投胎,投胎了再离世,离世完还能再投胎,生生世世,生死轮回。”桃挚用一种通俗易懂的方式道。
迹亭台并非让她解释的意思,但死便是死,“很多很多条命”的说法,还是他第一次听说。
“我知道。”他哼笑一声,继续向前走去。
“您方才掐散的恶灵,是它的第三道轮回。”桃挚跟上。
迹亭台微偏过头。
“其实传信给无间狱,自会有无间狱中的人来收它,送它洗灵后再进轮回,不过它现在散了,就没有轮回这说法了。”桃挚绞着腰间的白灵绳,说道。
迹亭台回头,无谓地目视前方:“你想说我杀了它。”
桃挚面露惊讶之色,像是不能理解,随即又恍然可解般笑了声:“殿下怎么会这么想,您要是个棺师,这话我尚且能说一说,但您就是个被攻击的亡魂,还不能自保了?”
行至金银镇上,人来人往,迹亭台走在前面。
不知为何,像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事,他停下脚步:“被攻击的亡魂?”
桃挚几步跟上,目光直白:“不是吗?”
四目相对,迹亭台低头看她。
从第一次见他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