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不相瞒,我们是怀远卫的军户。” 路上,劫匪李彬向朱允熥老实交代身份。 在他身后几步,是一队锦衣卫便衣。 为首的锦衣卫指挥同知宋忠,贴身护在诸王身侧,如虎狼般盯着李彬,那犀利的眼神在其身上来回扫视。 若李彬胆敢有一丝异动,对诸王不利,只怕当场会身首异处。 给皇室当护卫,妥妥的高大上职业,但富贵中同样蕴含着危险。 若发生意外,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所以锦衣卫宁可错杀,也不会放任危险人物。 宋忠能忍住不动手,已然是大大的仁慈。 “军户?” 代王朱桂喝道:“你们好好的兵不当,怎么出来干这等勾当了?” “若能活下去,何至于此?”李彬一声长叹,身上再无半分匪气。 朱允熥道:“你且细说。” “是。” 黑汉李彬为人谨慎认真,眼前这几个少年器宇不凡。 虽然穿着普通人家的衣服,但身上那种富贵气息,难以掩盖。 想来应该是勋贵子弟。 凤阳府,是大明开国功臣的摇篮,出了大小数十位公侯伯爵,最不缺的就是勋贵。 李彬的父亲李信,也追随过朱元璋,积功至明威将军。 几年前刚去世。 李彬说道:“我本是凤阳府定远人,先父为济川卫指挥佥事,因家中变故才无奈化身劫匪。” 济川卫是巡守河道的水军,驻地在京师新江口。 朱允熥问:“指挥佥事大小也是正四品武官,可以世袭,怎么你不去袭职,跑来当匪?” 大明的卫所制,从正三品的卫指挥使,到七品总旗,官职都是世袭的。 “我兄长袭职了,可他战死在塞北,我又得罪了中都留守司的权贵们,无法袭职......” 李彬所言,自己完全是学习开平王常遇春,听得朱允熥一头黑线。 数十年前,常遇春因不满生活现状,投奔活动于怀远、定远一带的绿林大盗刘聚,跟随刘聚拦路抢掠,入宅为盗。 起初常遇春颇觉新鲜,既能大碗食肉,又能分得银两。 仅数月之后,常遇春就萌发出:人生在世必须干点有意义的事情,念头一起,遂脱离盗群,另寻出路。 于是常遇春遇到了朱元璋,干了一番大事业。 常遇春的故事在整个大明流传,尤其是家乡一带,名人效应带动了一些小粉丝。 常遇春老家是怀远的,李彬现在也在怀远,连占山为王的地盘,都是常遇春当年活动过的地方。 当然,落草为寇这种事,不是兴趣爱好所致,而是生活所迫。 和平年代,谁闲得蛋疼去干这等掉脑袋的买卖? “你家中究竟有何变故,非要落草自毁前途?”朱允熥皱眉。 李彬叹了一口气,说道:“家父死江南,家兄塞北亡,爱妾眠僧舍,娇妻宿道房。” “......” 众人集体沉默了。 这变故确实不小。 全家死了,自己还接连带绿帽,人生最惨的事莫过于此。 想来是李彬守孝期间,他老婆小妾安耐不住寂寞....... “这一切,皆因我得罪了不该惹的人所致......” 李彬环视一圈周围,看着朱允熥等人,又看了眼身后的兄弟们,终于一咬牙,决定大胆说出。 原来这帮人都是他手下的军户,原本每户分得五十亩良田,一家几口小日子过得挺滋润。 却因良田被勋贵们侵占,逼的沦为佃户。 军屯的地,都是朝廷的官田,上面想要收拾大头兵,还是很简单的。 时任百户的李彬看不惯上面压榨,遂打算进京去状告。 然而还没走到京师,就被勋贵的家奴抓到,并扭送到官府。 最后李彬被判了诽谤罪,要入死刑。 在大明,对诽谤诬告罪的处罚十分严厉,轻则杖一百流三千里,重则判死。 李彬好不容易逃了出来。 “他们为了羞辱我,故意把我妻妾送入僧舍道房!” 李彬双目发红,似有爆发的迹象。 下一秒,他很快冷静了下来。 锦衣卫指挥同知宋忠的刀,架在他脖子上,冷冷道:“你若不冷静,我不建议帮你放放血。” “兄台误会了。”李彬讪笑道。 他可以确定,这帮勋贵子弟,不是他的仇家。 凤阳府的勋贵那么多,李彬之所以不明说仇家是哪个勋贵,暗存试探之意,更多的是想保命。 “放心吧,只要你说的事属实,我会想办法帮你脱罪的。” 朱允熥出言安慰李彬,示意宋忠放下刀。 同时他心中若有所思。 任何朝代,开国之初土地分配制度良好,等过了几十年,土地愈发地从权贵、士族手中集中。M.. 随着时间推移,土地兼并到了一定程度,矛盾不可调和。 百姓活不下去,最终会造成大规模的起义,彻底推翻王朝。 两千年来,历史一直在重复,所有王朝都存在这种问题,且根本无法解决。 因为人是有私欲的,都知道这样做会亡国,但他们不在乎,只为自己和家族利益考虑。 卫所制的弊端,在大明立国百年后,深入骨髓。 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