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院大门外的高墙前,墙上贴着一排黄榜告示。 开端写着“洪武二十七年甲戌科会试告示”的字样。 告示前站满了应考的举子,他们一个个像是伸长了脖子的鹅,聚精会神仰头看着告文,生怕错过一個字。 很多人都是第一次来参加会试。 明朝的科举考试制度共分五级:童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 通过地方县、府两次考试者,成为童生,十里八乡的知识分子。 童生参加地方府、州举行的院试,录取后成为生员,也就是秀才。 只要考取了生员,就算脱离平民阶层,称为“士”了,享受一定特权。 秀才往上是举人,需要前往各省的省城参加乡试。 乡试三年一次,一般在八月举行,故又称“秋闱”。 中了就是举人,地位也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十里八乡的地主士绅们抢着上门送福利。 不过朝廷对各省乡试产生的举人有名额限制,一般是按照各省的人口,名额少则几十个,多则一百几十个。 总而言之,三年一次的乡试,全国录取总额为一千人至一千二三百人。 乡试是科举中最重要、也是最艰巨的一关。.. 中举人后就有资格做官。 也仅仅是有资格。 官场上一个萝卜一个坑,上面的官老爷不退休,哪来的机会? 很多举人一辈子都没机会当官,哪怕是七八品的小吏。 他们巴不得当官的早点死。 所以大多举人选择继续考,参加最后一级考试,会试! 会试金榜题名后成为贡士,紧接着就是殿试,由皇帝亲自面试,然后赐进士出身,直接当官。 成为进士后,外放地方为官,少说都是七品知县起步。 一二甲的进士,在翰林院镀金两三年后,再外放地方,能当知府。 举人和进士的地位,天差地别! 此时贡院前,围着告示的都是举人。 他们有的第一次来参加会试,十分紧张。 有的则是考了不知多少次,头已花白一片。 看着皇榜,竟激动的泪流满面,虽然还没开考。 大明全国六千万人,能走到会试这一步的,只有一千多人,妥妥的万里挑一! 他们骄傲! 一个青年举子声调很高,旁若无人地说话了:“黄榜告示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金榜,张兄弟咱们去喝酒吧。” 众举子一齐把目光转向了这人。 正是那位富家公子。 这人相貌俊秀,如此寒冷的天气却手拿着一把绢面的折扇,兀自展开轻轻地扇着。 众举子见了无不露出鄙夷的神色。 太能装了! 也不嫌冷! 被富家公子称作张兄的人,面显尴尬之色,轻声呼唤:“方兄......” 富家公子名为方中宪,是方孝孺之子。 他出身大族,自认才华横溢,且父亲方孝孺是翰林院侍讲,与此次会试主考官黄子澄不仅是同僚,还是是至交好友。 因此方中宪十分得意,丝毫没有把众人放在眼里,催着同乡好友张信道:“走吧,哥带你去鹤鸣楼喝酒!” 张信只得随他走去。 鹤鸣楼紧邻着贡院,高矗在街北,下层朱楹青阶一排六间门面。 上层是歇山式顶子,出檐木廊邻着街面,木廊檐前还挂着四盏红纱西瓜灯。 酒楼正中门楣上方挂着一块泥金黑匾,上写着“鹤鸣楼”三个大字。 门匾下,朱高炽面露尴尬地指了指,轻声询问:“皇太孙,咱们真要进去?” 鹤鸣楼,是国营妓院十六楼之一,三楼以上有特殊服务。 朱允熥默默点头:“你不要乱想,咱们是来体察民情的。” 嗯,与士子们交流。 朱高炽还想说什么,却见皇太孙已经迈步进去了。 酒楼内就是大厅,已经散坐着数十个人,三五一席,都是举人打扮。 他们有的吆五喝六、拼酒正酣。 有的醉眼迷离,正仰着头望着天花板出神。 还有的在摇头晃脑吟诗作对。 更有的喝醉了,硬拉着别人听自己刚作的文章…… 他们来自全国各地,什么品性的人都有。 朱允熥二人走了进来,身后远远跟着吴强和几个锦衣卫便衣。 跑堂的立刻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冲着朱允熥笑道:“嗬!状元郎莅临,好兆头!” 又扫了眼身后吴强几人:“公子是几位?” 朱允熥道:“就我们俩人,后面的不认识,去挑个雅座。” 听力极好的吴强:“......” 跑堂的伙计抬起头对楼上喊道:“两位状元,楼上雅座,请!” 二人登楼,朱高炽调侃地说道:“第一次被人称为状元,心里美滋滋的。” 朱允熥淡淡一笑,指着楼下一堆:“来的都是状元,在这种地方,别说是当状元了,给钱就能当爹。” “想当爹怕是要去三楼。”朱高炽道。 朱允熥惊讶地看着他:“看来你懂得不少啊!” 二人一齐笑了。 楼上雅座,也有不少人。 透过帘子,朱允熥看到了先前的富家公子。 那厮正与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吹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