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夕,她拉着自己家里孩子的手,语重心长的叮嘱,说皇宫的残忍,帝王的无情,人心的险恶,让她不要害怕,若是此时反悔,也能护她一世周全。
可是少年人往往是听不得这样语重心长的教导的,她们往往自命不凡,看不起这些前车之鉴,她们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沦落到这副田地,成为皇后,多大的荣耀,她今年不过十五岁的年纪,已经光耀门楣,日后诞育太子,成为太后也是指日可待,到时绝不会像姑姑这样。
可惜很多事情总不会像她想的这样发展,可那时的她并不知道,她沉浸在这种喜悦中,像一头无知的鹿,傻傻的撞进了猎人的陷阱,还傻傻的全然不知。
成婚那日白茸进宫来贺他,难得穿了件喜庆的衣服,玉承平终于见到太监口中红衣的白大人长的什么样,白茸长的清冽,此时一身红衣,清而不妖,眉梢眼角的冷淡被红衣压住,别是另一番滋味在心头。
白茸送的礼是两块难得的好玉,本是一块,从中间破开,雕成两块同心佩,这样的材料这样的手艺,在宫中也难寻。玉承平当时见了立刻便取来挂上,大家便都知道,这份礼送到了皇上的心里。
玉承平去了皇后的甘露殿,穿着衣服一夜无眠,第二日还没上朝,宫里便敲了丧钟,太后殁了,昨夜闭上眼睛,今早起来身体凉了,她去的很安详,头发花白,明明不过才三十岁而已,可却常年被病痛折磨,如今看起来像个六旬妇人。
白茸亲自操持刘太后的葬礼,宫里的红绸还没挂了几天就变成了白绫,等到下葬那日,白茸扶着棺木去了地宫,陛下哭泣的直不起身来,得靠人搀扶才能走路。白茸站在地宫外的树林里,看着满地的荒芜,她摸着手上的玉镯,想起最后一次见面时刘太后同她说的话。
她说她这一生,大半的时间都在浑浑噩噩中度过,若是没有当日围城之困,只怕如今还是个眼光狭窄的深宫妇人,她感谢白茸让她看见另一番天地,让她明白世间女子也有另一番活法,当年洒脱一回,便是余生被病痛折磨亦不后悔,只是下一世投胎,要带着今日的这份心情,不再蹉跎半生岁月才懂这个道理。
她当日或许便有所觉,才对着白茸说了这样一番话,白茸觉得心中郁郁,她将双手负在身后,看着飘舞的白幡,烧成灰烬的黄纸,还有远处快要落山的太阳,今日是她来送别人,明日她死了,谁来送她呢?
这样的愁绪没能坚持多久,因为很快传来了另一个消息,便是刘将军兵败,此时深受重伤,北夙虎视眈眈,再这样下去,让其它两国得了风声,西琼怕是要守不住祖宗留下的江山。
可怜皇后,嫁过来第一天便失去了姑母,如今还没能从姑母的伤痛中走出来,又得知了父亲重伤的消息。她当即吐了一口血,可等太医给她喂了汤药起来,睁开眼已是三日后了,那时得到的第一个消息,便是父亲伤重不愈的消息,她的母亲在家中哭至晕厥,几次寻死被人拦下,如今征战沙场的便是她的哥哥。
一个人不在了,另一个人便顶上,刀剑无眼,杀场无情,接连的打击让小皇后的身体迅速的垮了下去,玉承平被这场仗弄的焦头烂额,好容易才抽出空来看她,过来见她一幅痴痴的样子,眼中含泪,像是找到了终于可以倾诉依靠的港湾,可抱歉的是,玉承平从不是这样一个人,那只是她臆想出来的场景,事实上,玉承平只是问了几句,便离开了。
皇后第一次明白姑母说的话,只是此时已经太晚了。
此时的朝中乱成一团乱麻,主战派和主和派每天在朝中争论不休,玉承平被他们吵的头大,有心扔个什么下去砸死这些只会耍嘴皮子的混账,却惦念着自己还是皇帝,不能行此市井泼皮的招数,于是每每被气的肝疼。
不过是吃了一场败仗,这些老家伙们就搞的好像要举国投降一般,他还没死呢,西琼还好好的,没有将士围城,也没有兵临城下,如何就走到这一步了?
摒退大臣,他独独留下了白茸秘密商谈,白茸这几日在朝廷上异常沉默,这一场风波让她联想到多年前的那一次,那一次她从人群中站出来,像个从天而降的天神,只可惜这个神仙不幸托了个女儿身,所以一直不怎么讨人喜欢。
玉承平看着面前站着的白茸,白茸的眼神依旧澄澈,没有起伏让人看了心安,“白大人如何看?”
白茸道,“陛下如何看?”
玉承平恨的她牙痒痒,可还是好好的说,“朕想战,朕还没死呢?便要腆着脸去求和?白大人若主和,便是朕看错了人,白大人便当朕从没叫你过来,说过这番话!”
白茸轻笑一声,面前的人到底年轻,玉承平被她笑的弄出了火气,正要发作,却听见白茸忽然道,“臣主战,请旨前往,立军令状,不胜不归。”
玉承平松一口气坐下了,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浮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