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蝶坐在她的身旁,思虑再三还是重新问道,“那赵姑娘若是愿意,可以告知我缘由。”只有知道病因,才能奢求根治。
赵出冬一双眼睛换换睁开,里面空洞无神,可是这双眼睛又大又圆,可以想象好时是怎样的神采。
“我被皇帝放出宫后,便回复休养,当时觉得浑身乏力,之后眼睛竟然渐渐看不见了,出宫前陛下喂我喝了毒药,我原本一位是他要害我。可是我后来渐渐明白,真正想要我命的不是陛下,而是景王。”
周蝶骤然听说这样的宫廷秘辛,只觉得这宫中女子可也真是刀光剑影,丝毫不比战场上轻松,“可他不是你的丈夫?怎么会?”周蝶说话说在一半停下,这世间没什么感情是靠得住的,就比如她那段没什么结果的初恋,人不能盲目相信这些,于是话在嘴边生生停住,有些生硬的转移话题,“那后来呢?”
赵出冬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思绪翻涌,似乎又重新回到那噩梦般的一天,“后来怎么样了,后来,对了,等到我不小心打碎了每日送来的汤药,我才知道,这药是有毒的,陛下要的不过是我从此缠绵病塌,可景王要的,却是我死!在得知我悄悄传信给父亲之后,他将我的人截住处死,我住的院子当夜起了大火,我在火中被烧的面目全非,所幸有一个贴身的女仆大酒窝才逃出来,她护着我身上烧的很严重,死在路上,烈火彻底灼瞎了我的眼睛,身上的烧伤混着毒药,我害怕景王追出来,就一直逃一直逃,累了就停下来歇歇脚。”
说到这里,她忽然大声的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周蝶帮着她顺气,好不容易把气喘匀了,赵出冬苦笑几声,已经瞎了的眼睛流不出泪来,“我已经忘了自己为什么要一直活着,可是我必须要活着。我不停的告诉自己,我得活下去,我要让景王血债血偿,让他尝尝我当日的痛苦,我要让他百倍奉还!”
赵出冬口中的怨毒听的周蝶心中一凛,可她很快便明白过来,若是让她与赵出冬易地而处,她也不确信自己能做的比赵出冬更好。世家贵女,千金之躯,却变成现在这幅模样,街上几个小孩子都敢随意欺辱,这又怎能甘心。
“可是,景王究竟为什么非要置你于死地呢?”
赵出冬冷笑一声,“因为我发现了他的秘密,天大的秘密。”
“啊?”
赵出冬道,“因为我知道,陛下并不是冤枉他,太子就是他杀的,否则哪来的人证物证,铁证如山。只有事实才是无法掩盖的,后来我无意中撞破他私自招兵买马的账册,对他要谋反之事有了猜测,怕是这时候他才动了杀心,冒着宁愿得罪赵家顾家的危险,也要除了我,因为他知道,此事一旦暴露,那就是满门抄斩,陛下正愁着抓不住把柄,知道了正好将他一举歼灭。”
周蝶看着身侧的赵出冬,只觉得心中悲凉,赵出冬当时公开抗旨喝药嫁给景王,放着太子妃未来的皇后不做却做他的妻子,尽管此时赵出冬已经耻于提起,但恐怕当初的赵出冬,定然是深爱着自己的丈夫,若不是后来被伤的彻彻底底,恐怕也不会生出这样强烈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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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场旧仆
景王招兵买马,谋反之事已经是板上钉钉,可是他为人狡猾,当年太子之事,黑的都能说成白的,周蝶一时之间也拿不准究竟应该怎么做才能更加稳妥。
而这时,赵出冬忽然说,“周姑娘不必太多顾虑,若是不放心,可传书一封回琼华,只是得选个集齐亲近可靠之人,不然此事一旦泄露让景王知晓,你我性命便无法保全。”
周蝶点点头,心中已经有了人选,想着明日进了村庄见了人烟便写信,赵出冬却忽然道,“还望赵姑娘,帮我一个忙。”
赵出冬口中的帮忙,其实是让周蝶将她送往村子后面的桃林,桃林中原本应该并未有人隐居,可是赵出冬非常执拗,她硬要说有,周蝶也没有办法违抗。先不说她的身份,没人能抗拒一个将死之人最后的嘱托。
赵出冬的指望全在桃林,她一路颠沛流离走到这里,为的就是父亲曾经说过,桃林中有医仙,能生人肉死白骨,她的病没得救了,可是心中的恨却难消,不到黄河心不死,她已经到了黄河,看见里面滚滚的浪,非要跳下去看看才能心安。
周蝶答应了她,第二日在村子里借了纸笔,用特殊的方法写了一封信,飞鸽传书寄回去,夹杂在问候的话里,是要送给寒英的。办完这件要紧事,她就马不停蹄的带着赵出冬去了桃林,赵出冬身上的伤口越来越严重,那些药粉没什么用。涂在上面白茫茫一片,就着脓疮更加可怖。
待行至山脚下,看见山上□□相间,长满了各种各样的桃树,此时不是开花的季节,上面只有小小的花苞,赵出冬拍拍周蝶的肩膀,周蝶一直将她背在身后,赵出冬的意思是将她放下来。
周蝶虽然不解,可还是照做了,赵出冬在地上把气喘匀了,才道,“多谢周姑娘送我来这儿,大恩大德,赵出冬铭记于心,若是今生不能相报,来世一定偿还。”
周蝶听她这话说的不对,连忙上前去把她扶起来,“赵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出冬借她的力气站定,想要拍一拍她的手,可是看见自己的手,又把手指收了回来,“我的意思是,周姑娘不必送了,你若是此时送我上去,只怕那医仙就不会见了,父亲说过,得孤身上山才有一线生机。”
周蝶这两年行走江湖,早就不是当时那个任性肆意的少年,这些年见过不少奇人怪人,也知道本事大的人大多有自己的脾气,所以这时候也只是不放心的追问一句,“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吗?”
赵出冬道,“周姑娘不用为我担心,我不会有事,这一路上再难都熬过来了,还有幸遇见姑娘,能送我一程,已经是天命眷顾我了,若真是死在山上,也是我自己的命数,怪不得旁人。”
她说完之后便佝偻着身姿慢慢上山,周蝶看着她蹒跚的背景,只觉得不忍心再看,干脆转过身去,她能做到的,不过也只是送她一程,其余的,便显得苍白无力。
周蝶手中持剑,脸上都是连日赶路来的疲惫,这会儿只想找个地方歇歇脚,等醒来再想其它的事情,对于她而言,景王谋反遥远的都像上一辈子的事情,琼华于她而言,已经很远很远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