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冷,从未有过的冷,像是浑身的血液被滴滴放干,冷到骨头都在打颤。
她是没死透吗,怎的又听见了怜儿的哭声?
“你可别吓奴婢,你倒是醒醒啊小姐!”
叶婳琅慢慢睁眼,看向面前扎着双螺髻穿着丁香袄,小脸儿冻得通红,眼泪扑簌簌直往下掉的怜儿骤然僵住。
“小姐你终于醒了,你可吓坏奴婢了!”怜儿慌忙将叶婳琅从雪地里扶坐好,却发现对方眼神呆滞嘴唇发青,不禁又哭唤起来,“小姐,你可是摔到哪里了?”
叶婳琅难以置信地环顾着周遭的冰天雪地,她在囚车里明明正值酷暑,如今怎会……
“这是……这是何处?”
怜儿被她干哑的嗓子吓了一跳:“小姐,此处是长眉雪山啊!”
“雪山?”叶婳琅声音控制不住地发抖,一种极不可能的想法出现在脑海,她颤着唇问,“我们为何而来?”
“小姐,我们是来给夫人采摘雪参的,你莫不是方才摔了一跤摔糊涂了?”怜儿不解,明明上山采参还是小姐自己提出的,这会子怎的又这般询问。
“雪参?对,是雪参!”叶婳琅拖着厚重的斗篷蹒跚站起,“今夕何夕?”
怜儿答:“元定十三年末。”
“嗬——”叶婳琅突兀地笑了,笑得越来越大声,越来越厉害,最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
“小姐!”怜儿虽心下疑惑,可还是慌忙扶住叶婳琅道,“快进马车里避避寒。”
叶婳琅弯腰钻进马车,车内燃着烘手火炉,怜儿将事先烧好的铜制汤婆子递给叶婳琅,暖了足有一炷香的功夫,叶婳琅的四肢百骸才渐渐恢复知觉。
怜儿又温好另外一只汤婆子道:“小姐,脱靴暖暖脚,都冻坏了吧。”
叶婳琅却将其塞进怜儿手中:“你拿着吧,手都红肿了,小心回去生冻疮。”
怜儿微笑摇头:“奴婢命贱,这点儿冻算不上什么。”
“你且拿着便是。”叶婳琅看着完好无损的怜儿,泪水在眶里打转。
回忆前世,她因绘制一幅黄河治水图得太子青睐,父母为攀附权贵竟未经询问就将她嫁入太子府,好在太子为人谦逊有礼,更是承诺在感情未到前绝不会贸然碰她,叶婳琅心生触动,对太子也就放下戒备。
婚后的日子更是舒心,外人对太子妃的阿谀奉承在叶婳琅这不算不什么,重要的是太子对她敬重令她产生了价值感。
世人常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以往家中无论大小适宜但凡她提出观念,都会被父母斥责女孩子家家懂个什么,可太子不同,不仅朝中国事不避讳于她,甚至还会让她分析局势提出意见,如今一番才华有了用武之地,叶婳琅自当倾尽全力。
然而一次意外却暴露了太子不过是个披着人皮的魔鬼!
那日户部侍郎之子李书楷携状纸大闹太子府,怒骂叶婳琅这个祸国殃民的妖妇,控诉这些年她的所做作为,叶婳琅才知太子竟利用她的计谋戕害忠良摧残百姓,意图谋朝篡位,可谓坏事做尽。
得知真相后叶婳琅自然不肯再予以相助,这便令太子对她非打即骂,白日不给吃食,夜里不让休息,原本就身子羸弱的叶婳琅自此一病不起,流连床榻。
陪嫁侍女怜儿实在看不下去,趁太子上朝之际想偷偷跑回叶府求老爷相救,可她区区一个奴婢怎会知晓,这太子府早已是铜墙铁壁金丝雀笼,别说人,就是一只蚂蚁都逃不出去!
太子回府盛怒之下暴打怜儿,叶婳琅不忍眼睁睁看着怜儿被活活打死,遂答应继续为他效命。
太子瞄出叶婳琅软肋,竟将怜儿嫁与市井赌徒,那赌徒一旦没钱就会虐待怜儿,太子每每以此威胁叶婳琅,只有得到想要的良策才会放些银子给赌徒,可再多的银子到赌徒那也不过流水而已,长此以往形成恶性循环。
最终,怜儿被打断一条腿,叶婳琅也难逃生天。
承蒙上苍垂怜,如今重生归来,这一世,她绝不苟活!
怜儿见叶婳琅出神已久,便小声询问:“小姐可是在担忧挖雪参之事?”
“嗯?”叶婳琅被打断思绪收回。
“小姐不必忧思,这雪参奴婢已经挖到两株,你方才摔跤的地方也有痕迹,小姐稍作休息,奴婢这就下去采来,保准今晚能够炖盅参汤给夫人喝。”说着怜儿便要下车。
哪知叶婳琅却拦住去路,并屈指敲敲车门道:“六子,回府。”
怜儿诧异:“小姐,咱们不采雪参了吗?”
叶婳琅玉指撩开黄穗车帘,望向外面白雪皑皑银装素裹,眸光冷冽悠远:“不采了,从此以后都不必再采。”
-
回到叶府,叶婳琅住在偏院,常年夏暑最热,凛冬最寒,此刻连北毛风都挡不住。
怜儿手脚麻利地将碳烧上:“小姐,我去打桶热水,你泡个澡换身衣服,雪地里都打湿了小心受凉。”
她刚拿起桶要出去,迎面便撞上一肥胖嬷嬷。
“哎哟,你个死丫头,瞎了你的狗眼!”孙嬷嬷掀帘入屋,嫌弃地抬袖捂鼻,“什么东西,如此呛人!”
怜儿回道:“我们小姐用的是黑木炭,不比夫人和二小姐房中的红木炭,烟子自然大了些,奴婢都已习惯了,没想到孙嬷嬷矜贵闻不得。”
孙嬷嬷满脸横肉一抖,食指指向怜儿鼻尖怒骂:“你个死蹄子嚼什么舌根!说话如此没规没矩,平日里你主子就是这般教你的?”
怜儿梗着脖子不言语。
“大小姐啊,不是老奴多嘴,你看看这丫头实在野性难驯,今日就让老奴替你好好管教管教!”说着孙嬷嬷一把揪过怜儿,抡起浑圆的胳膊就要抽她脸。
忽的,一只竹篓盖飞来,堪堪砸上孙嬷嬷粗壮小臂。
孙嬷嬷疼得一惊,她可是夫人身边的老嬷嬷,别说打骂下人,平日里就是对这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大小姐横眉冷眼她也不敢吱声,今日是怎么了?
就在孙嬷嬷诧异之时,叶婳琅敛起湿哒哒的粗布长袖道:“孙嬷嬷不是取拿雪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