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今日书塾开课,你们不去听课,反而聚在这里胡闹,究竟要做什么?”
一个略有些深沉的女声从门外传来,过了一会儿,一位身着黛色海棠暗纹云锦长袍的女人踏进了房门。
她衣袍曳地,气度华贵,发髻收拾得一丝不苟,干净利落,面庞生得极美,乍一看竟有些雌雄莫辨。
她长眉微挑,半张脸依旧落在暗处,似乎是注意到了佩着长剑的平阳。
她轻轻一笑:“公主殿下大驾光临,微臣居然不知,真是怠慢了。”她嘴上说着慢待,语气间却无半分愧疚。
平阳迎上她的目光:“怎么,裴相见到本宫不高兴么?”
裴相,裴怀雪,长渊之内,除却林贵妃同平阳公主之外,最炙手可热的女人。
“微臣不敢,只怕我两个儿子丢人现眼,让殿下不开心了。”她从黑暗中走进来,“公主若对相府有什么好奇的,尽管来问我,我两个不成器的儿子不知道什么的。”她尾音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
平阳理了理衣襟,目光落在裴行远颈侧的红痕,轻轻笑了笑:“我想知道的,裴相可帮不了我。”
裴怀雪只随着她视线蜻蜓点水地瞟了一眼,便若无其事地拱手相请:“这里逼仄难行,不是说话的地方,殿下请吧。”
裴致远见状猛然上前扯住裴怀雪的衣袖:“母亲!母亲你要为我做主!”言罢他眼眶一红,几大颗泪珠说掉就掉。
裴怀雪面色有些难看,她不耐烦地蹙着眉,用宽大的衣袖遮住裴致远哭得花里胡哨的脸,沉声道:“出去再说。”
秦昭和叶向洵正打算借此机会溜之大吉,别人的家事于他们来说虽好奇,但是听多了绝非什么好事。
虽见叶向洵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秦昭还是加大力气想将他拖走。
谁料裴致远只看了一眼,便瞧出他们想偷偷溜走的端倪,当下便挣脱他母亲,不由分说地扯上秦昭的衣袖。
“你不许走!”
秦昭满脸的莫名其妙。
“我就是要你看看,你朝思暮想的人多么阴暗不堪,裴行远,他就是个伪君子!”
秦昭苦笑着去扒他的手,却被握得更紧。
裴怀雪见状叹了口气,衣袖一甩,语气冷冷的:“家里孩子胡闹,秦姑娘若想来看,倒也无妨。”
秦昭虽然神经大条,但是好赖话还是听得懂几分的,不料还不等她推拒,叶向洵就已跟了上去。
裴怀雪见状,脸色似乎比灶房里的黄瓜还绿。
秦昭咬牙,这人真是不识相!
一抬头,裴致远正恶狠狠地瞪着她,掌间用力,扯着她趔趄往前。
几人在堂上坐定时,秦昭将头低得几乎要埋进地砖里,若她是只鸟,此刻定要将脑袋塞在翅膀下头。
屋内陷入了长久的寂静,还是平阳先开口打破僵局。
“平常指认,都要有证据,你拿得出来么?”
裴致远哼哼两声:“这还用证据,偌大的京城,除了他,谁会对我回裴家这件事有半点儿兴趣。”
平阳走了两步逼近他,周身的气势有些压迫感:“哦?照二公子此言,便是无凭无据,红口白牙地诬陷人了?”
裴致远一急:“我没诬陷!就是他!”他一咬牙,两只手狠狠抓住衣襟,哗啦一下扯开,将胸膛暴露在众人面前。
他胸膛右侧赫然一个可怖的血窟窿,周缘发红,中心结着血痂,上头还覆盖着厚厚的药膏。
“那日,若非我身形矫健避开了一些,那把剑就要贯穿我的胸口了。”
平阳冷笑一声:“一个伤口而已,说明不了什么。”
裴致远扯着衣襟,目光扫过屋内每一个人,片刻后他嘴唇哆嗦,手指颤抖,立时红了眼眶:“你们,你们都是他的人,你们肯定都信他,不信我……”
他反复吞咽,喉头上下动了许久:“是了,你们都是一齐在京城长大的人,和我这种来路不明的不是一类人,我居然妄图……”
话还未完,裴致远居然蹲在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他啜泣着,肩膀不住地耸动。
裴行远将轮椅挪到他面前,抬手拍上他的肩膀:“致远,我不知那人为何刺杀你,但兄长保证,绝不会加害于你。”
裴致远眼泪汪汪地抬起头,表情扭曲起来,他望向裴行远的眼中满是恨意:“你少在这里假惺惺,若是我死了,你也会这样去告诉母亲的吧?”
裴行远收回手指,蜷缩着放在膝头。
期间,裴怀雪一直静静地听着,并未说什么。
裴致远摸不清她的态度,小声道:“母亲,母亲您要为我做主啊……”
裴怀雪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这便是你所谓的证据?”
“裴家儿郎都这样跪在地上嚎哭么?你怀疑,你就去查,拿出物证,人证,砸在我面前,而不是只会哭诉。”
“母亲……”裴致远不敢看她,头垂得更低了。
裴怀雪似乎只把这当作一个闹剧看,并未放在心上:“行了,起来洗脸,王老先生还在课室,去晚了不好。”
言罢她起身就要离去。
裴致远见状,心中更加焦急,慌不择路地扯住她的裙角,满脸期待地仰头望着她:“母亲!王老先生是您特地请来给我的,是不是,是不是跟大哥没关系?”
裴怀雪眉间染上几分无奈,她看着裴致远哭得花猫一样的脸,拉了拉嘴角:“不是。”
裴致远跌坐在地,忽然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他怎么看都是比裴行远强的那个,他身体康健,人又灵活,母亲怎么可能不偏心于他,不过是早晚的事,他总有一天会把裴行远挤出去的,挤出母亲的视线去。
其实他遭了两次刺杀,第一次,长剑捅进他的胸腔,第二次,匕首差点贯穿他的手臂。
他回头望向裴行远,目光中带着凶狠的恨意,他在心里想,兄长不仁,休怪他不义!
不想,裴行远亦望着他,只是他目光始终淡然,波澜不惊。他像一池死水,除了风,什么东西在上面都掀不起波澜。
平阳推着裴行远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