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屋外锣鼓齐声通天,扰得何愫紧蹙双眉。
刚睁开眼,映入眼帘便是刺目的红色。窗边半落不落的喜字以及早已燃尽的红蜡烛,意外间带着些萧瑟。
一切与往常无异,仿佛先前那场骇人的刺杀只是幻影。唯有空气中淡淡飘荡着的血腥味,才让何愫回到现实。
刚才她险些丧命,最后似乎是……程望鸿护住了她。
脑袋中剧痛还未消散,何愫按了按太阳穴。趁敌人大婚松懈之际刺杀倒不足为奇,但何愫心中却始终萦绕着疑虑。
譬如那支箭……蛰伏如此之久,却偏偏最终将准心瞄向了她。
是觉得她好任人宰割,还是觉得她在程望鸿心中值得以肉搏箭?
何愫哂笑。
屋外传来匆匆脚步声。她下意识闭上眼,佯装熟睡。来者在屋内转悠了半分,便施施然停在了她的跟前。
“醒了便起来吃点东西。”是程望鸿。
瞒不过他。何愫干脆不装,她直接掀开被子,抬眸打量起眼前的男人。
大红婚服似乎为他量身打造,颇有一种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之感。许是先前喝了些酒,眉目间带着丝微不可查的欣然醉意。
何愫的视线落到程望鸿的肩上,她淡笑道:“阿愫与将军属实八字不合,初次见面便有血光之灾,若将军与我日日相见,岂不得夭寿十年?”
她记得那支冷箭分明射入了他的右肩,然此刻看起来却安然无恙。
程望鸿懒散地坐在檀木凳上,半晌才从嘴里吐出四个字:“牙尖嘴利。”
“将军可曾听说过,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何愫收敛脸上的笑,话中似乎别有所指:“阿愫不仅牙尖嘴利,咬起人来也是疼得很。”
程望鸿闻言,倒是忍不住嗤笑起来。
他言简意赅:“说罢,你的目的。”
“不如将军与我约法三章。”何愫双眸专注。
见程望鸿望向她,她干咳两声续道:“我这个人吃软不吃硬,所以阿愫不喜欢用强的;我以往喜欢去花楼听听小曲摸摸美人,将军不能干涉我;日后将军久驻沙场,阿愫寂寞难耐若养了面首将军也应该宽容些……”
何愫每说一句,便会仔细观察着程望鸿的神色。
却见程望鸿神情仍旧寡淡,直到听到养面首才微微拧眉。
“就这些?”程望鸿挑了挑眉。
听到程望鸿开口,何愫点点头。
然而谁料下一刻程望鸿便速度如闪电般靠近她,死死地钳制住她的手腕。程望鸿目光倨傲:“何愫,你凭什么来跟我谈条件?何家?”
他的视线下移,落到何愫修长的脖颈上。
“或者说……你?”
淡香携着冷冽的酒味扑面而来。他常年练武力气极大,带着粗茧的手抓住何愫,捏得她生疼。
何愫的脸吃痛地拧成一团。
程望鸿看到何愫的痛苦的神情,微怔。他捏着何愫手腕的力气稍轻。
他双眸黑沉,直直地盯着何愫,犹如凶兽般欲把她拆骨入腹。
两人僵持着双目对视,王对王各不退让。
何愫虽然处于劣势却面不改色,她本就是为了试探他的底线才口出狂言,所以是怎么恶心他怎么说。自然也不可能在这关键的时候妥协。
只是不知为何,她似乎看到程望鸿的耳尖隐约间带着丝红意。
良久何愫感觉身上的压迫感消失。程望鸿独自坐起来灌了杯合卺酒,带着丝随意道:“除了养面首,其他允你便是。”
他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顿了顿续道:“至少不能在程府养。”
何愫:“……?”
什么叫不能在程府养?意思是说她可以随心所欲在外搞野男人?
何愫双眼瞪大如铜铃。
挑衅他之时,她便设想过他会动怒,或者漠不关心,却压根没料到他说出口的居然是一句允诺。
福至心灵,她突然间想起先前的坊间传闻:程望鸿不近女色,许是不举。思及此,何愫的视线不由得往那瞟了一眼。
难不成……坊间传闻竟是真的?
何愫一时之间心情复杂,看向程望鸿的目光带着丝怜悯。深吸口气她还是选择替程望鸿瞒住。她道谢:“阿愫多谢将军的宽宏大量。”
“谢我就睡里边点。”程望鸿冷笑:“本将军今夜杀了一夜的刺客,保不准会对你下手。”
他步步紧逼,几欲欺身上前。
何愫后移,直到后背贴了墙才作罢。
瞥见她身体僵住,程望鸿直接拉了被子躺下。
姿容自是端正。
何愫头一遭和男人睡在同张床上。辗转反侧,无论如何还是睡不着。
她眯了眯眸子,思绪突然飘到轿子上程望鸿所说的那一句“许久未见”。她在何府生活的时间不长,更多时候是在青城山度过。
青城山地处偏远,山上没有丝毫新意,只有日复一日的云雾缭绕。偶尔会有来问诊之人,但何愫也难得见到。她印象最深的不过师傅与师兄二人。
甚久未见,不知师傅与师兄过得如何。何愫悠悠叹气,身侧却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不过当前,她还是得派人去查查程望鸿的过往。
***
天蒙蒙亮。
凉朝皇宫。下朝后的程望鸿一袭绛紫色朝服,丰神俊秀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御书房内他身姿挺拔朝圣上行礼,带着丝凌然傲气。
圣上龙体愈发不好,连连咳嗽,却还是走上前扶着程望鸿起身。
“余下的刺客尽数服毒自尽。”程望鸿面色淡淡道。
敢在他大婚之时行刺,不得不说胆大包天。但依昨日情形来看,那些刺客虽埋伏甚久,却对他畏手畏脚。再加上被活捉的刺客皆服毒自尽,此番倒不像是行刺,而更像是……试探。
“可清楚这些刺客是何人派来的?”圣上道。
“不知。”程望鸿道:“臣另有猜测,京城中或许埋伏着西夷的探子。”
御书房内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