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持收了幻世镜,转眼去观察寒轻遥。
后者不语,只是长袖下的手逐渐攥紧。
“施主,法阵之中不过幻影,不必当真。”
她颔首,大抵是同意了。
倏地法阵门大开,正青色身影倒下,被她稳稳接住。
寒易凝面上泪珠未干,怀中白伞紧抱,从未松懈一分。
“我先带她去休息。”
“道虚,带客。”
住持发话,道虚无由可辞,应声前往。
在寺中休养不过三日,寒易凝方才见好。
神思清明些许,她便要下地,被寒轻遥下令痊愈方可走动后才停了心思。
此时离金栩斩首,不过四日。
三日之后,二人踏上行程。
住持身后只跟了道虚一人,待四人行过礼后方才分别。
“道虚啊,你入佛道,有多少年月了?”
“住持,自道虚束发年起,便入了佛道,距今大概五年又三个月了。”
“如此。”住持抚须,又道,“那自今日起,你便下山去吧。”
道虚一愣,忙道:“住持可是要将道虚赶入俗世?”
“非也,非也。”老僧叹道,“如今你的佛法有所小成,下山去帮助民生,才是我们修习准则。”
他抬眸,眼神坚毅,道:“住持心意,道虚明白了。”
赶过一日行程,落日时分方至望春楼。
门前姑娘迎着二人,牵过马带到后院去了。
只是二人刚巧跨入屋内,卿华歌的琴声便如流水般袭来。两侧姑娘林立,宴笑着将二人带到前头。
“这是做什么?”寒轻遥显然被这一遭吓得不轻,反观寒易凝可是乐在其中。
“自然是庆祝二位功臣啊。”佩华不知自何处而来,“这九日来,我们预备了许多,便等着楼主您解救金公子后望春楼开业大吉啊。”
好似所有人都默认了,她二人可救金栩于水火。
鉴于寒轻遥再三要求今夜无需大操大办,佩华还是伙同寒易凝在连楼庆祝许久。
可惜君心难测,第二日东市砍头台上,不仅有判官,更有皇帝这一位监斩官。
“陛下,此乃聆香寺免死令,得此令者,可自皇权之下免去一人死罪。”寒易凝换作男子服饰,印花紫蓝窄袖圆领袍,淡雅干练。
尊位之上,皇帝摆手,示意身边宦官将免死令呈上。
金栩见台下那道单薄身影,心中忧愁甚许,又侧目去看人群,寒轻遥便匿于其中,只是布衣荆裙,华贵的首饰也撤下许多。
他又回过神来,皇帝已然审阅完毕免死令。
“此令乃先皇所赠,却是我皇族金印。”
闻言,判官就要起身,寒易凝这才看清,那人原是某位将她打晕发卖的将军。
皇帝见他面色不喜,思忖片刻后又道:“不过嘛,先皇也曾言,这免死令只限于聆香寺内,金栩并非出家人,此令不可免恕,来人!”
御林军提枪,将砍头台团团围住。
“杀无赦!”
最后一声令下,刽子手扬刀就要落下。
寒易凝也顾不得什么礼节,起身就要聚起灵力,手中却忽的动弹不得。
她看向人群中的寒轻遥,后者闭眸,深吸一口气,传心道:“罢了。”
罢了?
她不服气,应是要闯出生路来。须臾,她身上禁制褪去,只是来不及庆贺,殷红的血便溅在眼前。
只那一瞬,她忽的害怕起血来,更不敢转过头去。
寒轻遥撤下葱白斗篷,将它拢在她的头上。
冰冷的视线凝在判官脸上,对方笑意未敛,只是在见到她时,眼中慌乱无以掩饰。
若说神道大爱众生,天道便是以万物为刍狗。
寒易凝神色呆滞,记忆深处的暗门被打开,犹记得某日她与金栩登顶神界三十三天。
他曾问过:“二小姐如今知晓劳累为何了吧。”
彼时她只拭去额间汗水,骂道:“知道了知道了,并且以后再也不想知道了。”
某位没良心的护法还高笑道:“若是,若是被凡界中人知晓二小姐如今这幅狼狈的模样,本上□□讳怕是要千古流传了哈哈哈哈……”
“你还想千古流传?”寒易凝一个暴扣,“信不信本小姐现在就让你去冥界名垂千古。”
“不敢不敢,属下知错,知错~”面对金栩状似撒娇地求饶,她可是半分办法也没有。
二人对坐良久,看着神山之上白日飞过的流星。
“二小姐,你经历过疼痛吗?”
他轻声问道,她蹙眉,又问:“什么是痛?”
二人目光交汇,他忽的生出笑来:“也是,二小姐这般,许是不知晓的。”
“所以疼痛是什么?”
“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
“哦?有多可怕?我们金公子也怕?”
“我啊,我可怕疼了。”
她肩膀颤动,将头埋入寒轻遥颈间:“阿姐,我们回去吧。”
后者方才收回目光,安抚她一顿,应下了。
处决场内红水流淌三日,任凭官府衙役如何清理也无济于事。除此之外,东市繁茂每况愈下,不少商贩上状官府,皇室声誉一落千丈。
一本奏折被拍在皇帝面前,他倒吸一口凉气,抬眸道:“皇姐,不过一介刁民,死便死了,你管那些作甚?”
“蠢货。”王沁羽恨不得将手边砚台砸向这个不成器的弟弟,“处决台上三日赤水,百姓生计受损,你却说,不过一介刁民?”
“皇姐,那些人有手有脚,怎么就差这几份生意啊。”
“怎么就差?”她举起奏折,甩在王风禾的脸上,“行,那你自己看看,这个月关税少了多少?”
“关税?”闻言他便熄了怒火,取过户部递来的奏折,只是扫了一眼,便准确注意到了“亏三百万两”的字眼,“什么?三百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