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然到家，翻出柜子里下过水还没来得及穿的睡衣两件套、干净毛巾和刚买的免洗内衣，放在浴室的台子上。
“谢谢然然！”舒舒的道谢声吼得像兄弟拜把子一样激动。洗完澡，一身的疲倦都被水冲走了。
客厅没开灯，沈然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卸力闭上眼靠在沙发上。他对舒舒的存在是确定的，只是在直觉上认为她的出现蹊跷很多。
活了十几年，即便在最不堪的时刻，他也没相信过鬼神的存在，此刻，他只祈求，他能留住她。
舒舒关上灯走出浴室，发现外边一片黑，又返回去打开。
浴室里透出光隐隐照在客厅，沈然的影子附在他身上，像被挥之不去的黑雾笼罩。
沈然听到声音，很快打开客厅的灯，暖黄的光，如家般温馨。
“我们聊聊。”可能是错觉，舒舒听着沈然的声音微微发抖，她乖顺地点点头。
“你一直都生活在书里吗？”沈然轻问出声。
舒舒点了下头。
看着她坦然的样子，沈然怀疑地回想着八年前的记忆，自他们一家离开福利院，沈然找遍了整个涢海市，从富人区到小巷，甚至暗自去院长办公室找过往的捐款记录，他们的痕迹像被无形的手抹去。
他常常在夜里懊悔当年自卑又自负的心理，故作冷淡地等待她主动的示好，而不是走上前去告诉她“我们能做朋友吗”。没有她任何信息，连她全名叫什么，住在哪里都一无所知，以至于她像云烟消失在他的生命。
舒舒看见沈然的脸渐渐失去血色，整个人像溺进了深海，急冲冲地问：“你怎么了？不舒服？”
沈然竭力抑制翻滚上来的烦躁无力，挤出一个苍白的微笑，放缓语气说：“没事。”他顿了顿，接着说：“以前见过我吗？在你七岁左右。”
暖光洒在舒舒脸上，显出一层细小的绒毛，她斟酌着语气，也慢慢回应他，“我在八岁那年意识觉醒，以前的事都不记得”，又补充道：“我有时候可以在反光的东西里看见你，像水池镜子什么的。我看见过你被福利院的小孩欺负，但你很勇敢赶走了他们，还保护了我的画册。我还看见过你当家教赚钱，自己交学费。”
听着她回忆似的描述，沈然不知该庆幸她没有看见过他的阴暗面，还是该懊悔她似乎忘记了许多事情。
在现实中消失的人跑到书里生活，又从书里回到现实世界。这件事怎么想怎么离奇，沈然一向不信神鬼之事，如今看来，是他无知了。
“那你要不要留在我这里？”沈然轻抵了下下颚，他根本没打算让舒舒走，不管她是人是鬼是妖是仙，都必须留在他身边，像他八岁那年所期盼的一样，留在他身边。他卑劣地回避她可能会走的事实，暗暗决定哪怕付出一切代价，也必须留下她。
舒舒陡然想到了沈然的狡猾之处，他一手给她准备好了生活的全部用品，甚至还订了张床等别人明天送到客房，万事办妥最后来问她要不要留下来，这是能不留下来的问题吗！不留下来，她去住大马路吗！
只能忙不迭地点头啊。
“麻烦你啦。”舒舒又补充说：“你借我的钱我会想办法还给你的，我钱来得有点慢。”她不好意思般眨眨眼。
沈然垂下眸子，告诉她多久都没关系，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临睡前，舒舒极力要求自己睡沙发，沈然睡卧室。
布艺沙发不长，她睡勉强够，沈然睡半条腿都没地方放。
道了晚安后，舒舒很快陷入梦乡。
房门轻响，沈然只拿着手机走出卧室。
他不受控制地扭头看向沙发上那团人影。舒舒脸侧在里面，只能看见她垂下的黑发。
沈然用手挑起垂到地上的几缕，搭在被上，轻手轻脚下楼。
楼下，蝉鸣声不绝于耳。
沈旭深的贴身秘书已等候多时了。
沈然随意地拆开王秘递来的牛皮纸袋，里面是一叠照片，照片主角是他和舒舒。
“监视我？”他漫不经心地问，语气却寒凉入骨。
王秘冷汗冒了两滴，他忙不迭地说：“沈总的意思是，希望您与陌生人保持距离，沈家是很多人的眼中钉，我们必须保障您的安全。”
“他的解决方案？”沈然面色淡漠。
果真如沈总所料，沈然不会按要求来。
王秘从口袋拿出一台手机，交给沈然。“您身边那位小姐会以沈家远房亲戚的身份于明日到德明报道并就读，她的通讯设备须使用这台手机。”王秘快速陈述，“我们查不到她的任何信息，您又执意和她呆在一起，只能出次下策，也望您时时留心。”
沈然接过手机，转头上楼。
舒舒一睁开眼，天色已大亮。沈然在餐厅摆盘子，见她已醒，招呼她先洗漱再来吃早餐。
在餐桌上，沈然隐去细节，只说家里有关系可以帮助舒舒入学，问舒舒是否愿意去他的高中就读。
舒舒眼睛一亮，随即又发起愁来。
能上学固然好，可她也没受过这个世界的系统教育，能跟上学校进度吗？
沈然饶有兴趣地看她皱着眉头发愁的搞笑样，片刻才出声：“跟不上的地方，我会帮你。”
就这样，舒舒正式改名为沈舒，进入德明高中报道。
“你先去这里的教务处，老师会指引你入学。我在高二7班，有事来找我，中午我会回家吃饭。沈然指着学生手册上的地图对舒舒细细讲到。
舒舒紧张地七拐八拐，终于进到教务处，里面坐了两位老师，一男一女。
男老师对着电脑扫过一眼，叫她坐到凳子上。
“沈舒同学，你好。”女老师语气温和地开口，“我们需要你先做一套测试卷，以便后续年级班级的分配。”说着，拿出几张卷子。
舒舒简直要两眼一黑、命归西天了。为什么一来就要写题啊！
心里拼命吐槽，面上却不动声色。舒舒忍住想喘粗气的欲望，翻过卷子浏览，再认命般动笔开做。
填完自己所有能写的，她盖上笔帽，上交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