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倾照,泄进病房,里面的身影一静一动,映着疏疏树影,生出几分谧美的和谐。
见他忙完,站定在床侧,盛衿雾递过饭盒,又起身让位。
男人拿着饭盒,不动作:“你去哪儿?”
抽出纸巾擦了擦唇,她说:“结账。”
季褚望凝着她,褐玉瞳眸浅浅收紧,语气却淡淡轻渺:“出院后。”
“回家。”
握着筷,他垂眼不语。
“你跟我一块回我的家。”
不容他多说,盛衿雾拉他坐下,替他掰开竹筷:“你得多吃点,吃完好去我家干活。”
男人的长睫淡淡轻举,在空中划过一道美好的弧线气流:“嗯。”
“嗯,那你吃吧,我去办手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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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起了热,槐林大道金枝璀璨,薄雪飘飘。
盛衿雾无暇欣赏这美景,拿出钥匙推开门,刚想说话,一眼便看见昨晚放在地上的菜。
“季褚望,把菜洗了放进冰箱里,抵十元。”
“好。”
瞅着他拎起菜进了厨房,她坐去沙发上,尖俏的下巴磕在抱枕,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喟叹道:“还是家里的沙发软啊。”
和昨晚简陋的睡榻相比,这一刻像是回到了人间天堂。
沙发上的少女打了个呵欠,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时间一分一秒度过,再次睁眼,盛衿雾动了动胳膊,便看见季褚望靠在沙发闭目休憩。
瞄了眼墙上的时钟,她放轻手脚地去到厨房。
“啊!季褚望!”
客厅里,双眼紧阖的男人乍然惊醒,疾步走进厨房。
里面的少女玉指颤颤,指着冰箱:“这都是什么?!”
白菜、小葱这些原本经过她挑选的新鲜蔬菜此刻像霜打了的茄子,蔫蔫碎碎的。
盛衿雾攥紧拳头,稳着情绪,尽量不对眼前这个病人发作。
见他抿起唇表示沉默,她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我是叫你洗菜,不是叫你像洗衣服那样把它们搓碎!”
“洗洁精在上面,洗不干净。”
“洗洁精?”反应过来的少女顿时气血上涌,“你用洗碗的洗洁精去洗菜?”
季褚望指着洗洁精上面的几个字,认真念道:“去污渍,无残留,还不伤手。”
“……季褚望,你告诉我你是怎么长大的?吃金谷子、灌营养液?”
“金谷子是藜麦,营养液是补品。”
“好了,你别说话了,”盛衿雾捂住耳,“我怕我忍不住用胶带封上你的嘴。”
季褚望及时止住口,安静站在一边。
“你是病人,不舒服就去沙发坐着休息。”
“不用。”
给台阶,还不下?
盛衿雾没理他,把菜篮里的菜一骨碌全部倒进了垃圾桶里。
封上垃圾袋,她倒了半杯米进电饭煲里,狠狠按下煲粥键,目不斜视从说话人身边走过,回到客厅。
季褚望跟着她,从里面走出来:“我去买菜。”
忽然灭了气焰,盛衿雾又觉得眼前这人孺子可教,也应了声:“一起。”
俩人齐整去到小区门口旁的便利超市,终是买了满满一袋子的蔬菜加水果,外加一套男士厚睡衣。
快要轮到他们结账的时候,后面突然上来个大叔,季褚望抓住他的胳膊:“排队。”
大叔指着前面的妇女,友好地解释:“小伙子,我和我老婆一起来的,刚才那大姐把饼干的价格打错了,我拿去重新打价了才来的。”
盛衿雾抱歉地拉了拉他的胳膊,说:“是这样的。”
大叔笑:“你看,你女朋友都看见了。”
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应承:“大叔,你先去忙。”
“女朋友?”
倏地,头顶飘来一声不轻不重的问疑:盛衿雾垂低眉,轻询:“嗯?”
季褚望把推车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放在购物台上,嗓口的字也一个一个抖出:“在宁宇和万医生面前,你都否认了的。”
她抱出他的睡衣,说:“这大叔就是个陌生人,没必要和他费这些口舌功夫。”
漫不经心瞥了她一眼,他又道:“那宁宇?”
想到昨晚宁宇的脸红,少女的杏眼灌满了细碎的笑光,樱唇吐出的声音渐觉明快生动:“小宇警官不一样,他是和我一起喝过奶茶的朋友了。”
季褚望眉心一动,细而缓的眉头叠起:“我也算你朋友?”
她脱口道:“不算。”
摆在柜台的东西体积越来越小,收银员顺心应手,扫码器噔噔噔,发连珠炮似的,擦破弩张的空气。
“我们一起吃过早饭,逛过商场,也喝过奶茶,盛衿雾。”
男人稍冷的嗓音添上这紧促的伴奏,掷地有力。
扫码器的红外线不小心掠过她搁在柜台上的手指,盛衿雾察觉指尖一烫,垂下手,说:“我们是欠债人和债主。”顿了顿,她又说,“或者说房东与租客来形容我们比较合适。”
“您好,一共是445元,请问有会员卡吗?”
“有。”盛衿雾小心地舒了口气,报出电话号码。
扫码付钱这一打岔,刚才的话题戛然而止。
一路上见身旁的男人也不气恼,反而识趣地分担所有的重量,她双手落了个轻松,暗自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心里开始盘算做几个爽口的菜犒劳他这个病人。
“晚上我睡哪儿?”
这个问题倒提醒了盛衿雾,她家本来是两间卧室,长期一个人住,她就把次卧改成了练琴的地方。
“你只有睡沙发了。”
说完,她忽然觉得有些过意不去,眼皮斜掀,觑了眼他的侧脸。
黄昏在逛超市时已经落幕,现在临街的一串店铺,纷纷亮起了灯。
紧挨着他们的小店招牌,红光耀眼射放,从眉心到鼻尖,再到唇珠,线条微耸到最高峰值,又自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