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调的冷风扑面而来,这盛夏好似躲进了寒窟里。
盛衿雾杏眼微敛,乖巧地站着,不自觉抠紧了手心。
甜嗓也渡送了冷气,只余怯怯的声线。
“……馆长好。”
孙馆长慈眉善目回过头来,点了点头,对端起茶杯的男人说:“季先生,这就是我说的新同志。”
季褚望揭开茶盖,不疾不徐地拂了拂水面的细沫,方才掀起眼皮。
浅褐瞳珠似乎凝冻贮存了今冬的霜雪,侧侧冰寒。
明显感受到那比空调还低的气场,盛衿雾咬着下唇,杵在门口。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默默低下头,忍受着他那道非善的视线。
孙馆长起身走到她面前。
年过半百的脸上,眉间皱痕深嵌,即便此刻在蔼笑,那川字纹也有明显的沟壑。
“来,小盛,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他带着她走到季褚望身侧。
后者颔首,从木椅上起来。
“季先生,这是我们单位新来的修复师盛衿雾。”
“小盛,这是季褚望先生。
盛衿雾微微笑着,杏眼也未弯一下。
“季先生,您好。”
他伸出手,语气淡淡。
淡如那晚她一人回华市的暮色,空净灰邈。
“您好,盛小姐。”
她握住他的手,旋即又不动声色地松开。
紧紧贴在裙侧,试图捻掉那抹熟稔如琥珀的微凉。
“小盛,季先生是我们这次纪录片的美术顾问,也是投资方。”
盛衿雾愕然,淮博上半年有公司投拍纪录片,刚才她在饭桌上就听钱浩仁提起过。
听说有个女演员出了点事,导致那集的戏份要重拍,只是她不知道季褚望也参与了进来。
“都请坐。”
三人分别端坐会客桌的三方。
孙馆长给她也斟了杯茶,脸侧的酒窝也随着说话的动作,隐隐欲现。
“我们看见你个人资料上特长那栏写的是古筝十级,恰好第一集正需要个会古筝的角色,你刚来,正好可以锻炼锻炼。”
……她只是个修文物的,什么时候需要锻炼琴技了。
一个投资方,一个主办方。
盛衿雾深知自己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弱势方,咬了咬下唇,不得不应下这差事。
“好的,馆长。”
馆长满意地点头,笑着询问对面的男人。
“不知季先生觉得小盛形象气质这块,符不符合你们的选角标准?”
骤冷的视线再次投来,盛衿雾垂着头,像是个等待发落的犯人。
片刻之后,终于等来主判官一声似有若无的嗯。
“那好!谢谢季先生。”
孙馆长乐得胡须也高挑起来,转头又唤了声。
“小盛。”
少女听闻抬起头来,敷衍挤出个笑,顺着馆长的心意说:“谢谢季先生。”
“小盛年纪小,初来乍到,不懂这些,季先生不要见怪。”
季褚望的眉间积雪未扫。
不着痕迹掠过那假笑少女,也只翘了一侧唇角,丢出两个字。
“不会。”
“小盛,明天早上八点半开会,到时候你也熟悉一下同事们。”
盛衿雾的笑转虚为实,敬而有礼。
“好的,馆长,我已加工作群,能收到一切群通知。”
“那你先回去休息吧。”
“好的,馆长,你们慢慢忙。”
出了办公室,轻轻带上门,盛衿雾大大地喘了口气。
拍着惊魂未定的心口,她望向窗外,已是华灯初上,半月渐凸。
仿佛刚打完一场仗。
她摸了摸小腹,突然有些饿了,拉过粉色行李箱,拖着累乏的身体,慢慢走出了办公楼。
“盛衿雾!”
大门前正站着一人。
剑眉星目,举止带风,她脸上掠过诧异,很快又消散。
“你来接他?”
楚策上前,饶有兴致地打量了她一圈,才答:“几月不见,好像胖了。”
她斜着睨他一眼,放声:“……走了。”
“诶。”
他握住她的推杆,“吃饭了吗?一起?”
“不去。”
楚策眉峰一挑,似在意料之中,笑着问:“怎么了?怕他?”
不等她开口,他又说:“别气了,他这叫自我防御,从小就这样,对伤害过自己的人就开启这机制。”
盛衿雾想到刚才的寒意眼神,已全然不见恋爱时的柔情蜜意。
虽然他们已经分手了,但在办公室里,他对孙馆长都会含着丝淡渺的笑。
对她却……
不忍再想,她心里委屈得紧,嘟囔起来。
“哪有这么防御的,我就一个弱女子,难道还能吃了他?”
“通过上次你在他锁骨种的那圈小草莓来判断,我认为你肯定能。”
听到这话,盛衿雾脸上经不住热气,一对耳廓也红透似血。
“……你怎么看到的?”
“泡温泉瞄到的。”
瞅着她的红面赤耳,楚策又悠哉添了句。
“他皮白肉嫩,足足过了两周才好呢,听说你俩用了我送的那双人浴缸?”
盛衿雾瞳孔紧缩,长睫也跟着轻颤,似蜻蜓点水,微微小小的。
“我们才没有……你听谁胡说的?”
“哈哈哈!”
男人爽朗的笑声落地几秒,她才蓦然反应过来被骗了,抿起樱唇,夺过行李箱,欲往外走。
“楚策。”
身后的声音清寒透骨,像冰封的江面,带着些许沉深。
少女只怔住了一瞬,就听楚策说道。
“盛衿雾说和我们一起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