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连抛三个“不”,他急匆匆欲走,刚跑出两步又回过头来,咬牙警告:“现下大家都晓得你有影卫了,必不会给你好果子吃。你好自为之罢。”影卫一事,当真如此重要?周子仁有意再问,可见邱凡骐一脸唯恐避之不及,也只得行礼:“多谢哥哥提醒。”
“都说莫谢我了!”对方气恼道,“以后也莫同我说话,知道吗?”
他说完即撒腿跑开,留周子仁孤身立于院外,轻声一叹。周遭再无他人,吴克元出现在他身旁,将那丢失的砚台递到他眼前。
“草丛里找到的。”
周子仁眼前一亮:“啊,谢谢吴伯伯。”他伸手接过,见砚台上还留有未干的墨渍,不禁松一口气,“幸好未落在鱼池。”
不似往日即刻隐匿身形,吴克元扶刀退至一旁,沉声道:“抱歉,那日我不该出手。”影卫非奴仆,职责仅保全契主一条。那日学堂纠纷尚未危及周子仁性命,吴克元冒然出手、暴露己身,的确不是影卫的规矩。
“要不是吴伯伯及时出手,事情或许就不可收拾了。”小心拂去砚台外侧的草屑,周子仁全无责备,“相玉哥哥身边有影卫,他大约也早知道吴伯伯在保护子仁。”
此话不假。身为县令独子,申相玉功夫不弱,又得一影卫贴身相护,想必早有所察。吴克元垂首沉思,最终只问:“要我向阁主汇报吗?”
周子仁摇头。“子仁可以应对。只是……子仁不明白,为何双明大哥和博汶哥哥都认为子仁在偏帮对方。”
“断案自应公正,但人和人的关系,原不单凭公正换得好感。”吴克元道,“人心有私,总是更亲近全心信任自己的人。若卷在争端中,立场又往往比事实重要,不是偏帮自己的便是与己对立的,再无旁人。你本意虽无偏袒,对他们而言却无异于偏帮对方。”
捧着笔砚细想,周子仁低语:“立场比事实更重要吗?”
“在许多人眼中确是如此。”见他神色困惑,吴克元又补充道:“人各有异,现实如此,却非理应如此。你没有错,不必强去理解。”
然而周子仁垂目静思,显是仍有心事。“许多争端,或都源自以己度人。子仁原以为秉公持正即可平息纷争,如今想来……人各有异,待‘公正’的看法也各不相同,才是症结所在。”他喃喃,“明断是非当为首要,但若只断是非而无各方心通理解,愤懑不平、因果未断,恐怕纷争亦不得止。”
吴克元默了默。
“这便是你不同他们置气的原因?”
“嗯?啊……不是,子仁没想那么多。”周子仁回过神,也不知想到什么,面上阴霾一扫,笑道:“吴伯伯,我们进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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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集热闹,这日学堂散课便格外晚些。
西南战乱未平,镇上守卫看管甚严,贱籍乡人午后回到居处即不许出门。许双明将弟弟打发回家,只身折上北山,一路挑拣断裂的树枝塞进书匣,摘几颗野果裹腹。直到爬至山腰的竹林,他左右看看,才伏地寻到一处兔子洞,从里头掏出一把石斧。那石斧不过巴掌大小,打磨粗糙,尖头石刃却薄而锋利,握部与手掌贴合完美,称手非常。
拿手斧偷偷砍倒两杆毛竹,许双明熟练地将竹竿斩成数截,仔细拣出几段装到书匣里。他抱起剩下的竹节藏入另一处兔窟,正要拨些碎枝叶挡住洞口,便冷不防听得一道沙哑男声:“你找我?”
许双明一个趔趄,眼看要栽进兔窟,又被人提住后领一拽,跌坐到地上。他一骨碌翻过身,右手藏到背后,定神一看,眼前不知何时站了个高大男子,腰间长刀带鞘,脸上面具黑底金纹。脑仁骤然收紧,许双明握紧手斧一退:“你——”
玄盾阁就在南山,镇上偶有门人走动,却鲜见真正的影卫。许双明素知影卫武功高强、杀人不眨眼,荒山野岭找上门,还能为何?
可对方并未拔刀,对他手中石斧更是视若无睹。
“你找我?”他重复道。
许双明握着石斧爬起来,弓起背再退两步,同此人拉开距离。虽看不到对方脸孔,但凭借这句询问,许双明已认出其身份。歇课那会儿不出来,现下鬼鬼祟祟跟踪他做什么?他满腹狐疑,见这影卫似无杀意,便壮着胆子问:“你拿走那把匕首,到底想干什么?是那小子令你这样对付我的?”
“那匕首与你有何干系?”吴克元不答反问。
“哈?”
“我问你,那匕首与你有何干系?”
许双明皱起眉头。
“……没干系。”他答,“那不是我的东西。”
“很好。”吴克元道,“那是我的东西,本该由我收着。既然与你无关,以后就不要再问。”
那竹匕首原算不上兵器,但锋利无比、足以伤人,许双明贴身带着已不合规矩。那日他情急之下掏出,若非吴克元不声不响收没过去,一旦教印博汶他们瞧见,必会以此为由将许双明打进大牢。他一早想到这一层,却总以为吴克元要威胁自己,怎料他竟是为的帮忙遮掩?
“这也是那小子的意思?”还是这影卫自作主张?
吴克元不做声。玄底面具看似无孔无缝,许双明瞧不见他的眼睛,更不知他脸上神情。好一会,那道沙哑男声才再度响起:“他救过我的命,也从不要求我做任何事。”戴着面具的脸微微一侧,“与人交往须得设防,却不该怀有成见。你二弟被教养得很好,你不如他。”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动,消失无踪。许双明还愣在原地,反应过来便是一头雾水:这都关他什么事?“契主救影卫的命?说出去谁信。”他喉中一哼,踢了些细碎的枝叶掩住兔子洞,动作忽地一顿——怪了,那人怎知祐齐是他二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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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峰阁西侧的院落已点上烛灯。
李显裕公事繁忙,往往夜间也进出频繁,因而与妻子常年不住一处。年关将近,玄盾阁大笔账目、公文须有他过目,他留在院中的时候要比往常多,脾气也要比往常糟。李明念悄没声儿翻进院子,倒挂檐廊梁下往屋内窥探,瞧父亲案头一堆账册,便撇了撇嘴,未敢莽进。
李显裕独坐灯前,任她在房梁吊了许久,直到翻完一本账册才道:“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