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一点?”娄家祯突发奇想。
刚换的门牙咬在糖尾巴上,张祐安僵住,见二哥摇头:“张婶要看到了,会问我们钱是哪来的。”
“那便说是别人给的、路上捡的。”
张氏兄妹三个面面相觑。张祐安年纪最小,咬着糖直言:“张婶说的,不能扯谎。”
娄家祯恨铁不成钢:“扯谎都不会,尽教人欺负!”
“好了,小声些。”许双明打断他们,“张婶便是不问,也舍不得吃。”
说完他重又往街上探看,左手捏一块石子,朝身侧墙上划了两道。娄家祯凑到他身边,一手搭到许双明肩头,也望向街角的浮铺。那铺主卖的杂货,除了干货蜜饯,车屉上还摆满木雕或竹编的精巧玩意,其中大半出自许双明他们几个少年之手。娄家祯拿胳膊肘碰了碰许双明:“东西已经给他,钱也拿到了,我们做什么还非得来这蹲着?”
“说是五文一个,每个分我们一文,你信?”许双明拨开他,边细听那游商的叫卖声,“就你那竹编孔雀,能和蜻蜓一个价吗?都是大家辛苦做的,不能教这奸商诓了。”
“也是。”娄家祯嘀咕,“可我也待不了多久,娭毑还等我回去煮饭的。”
“我守着,你回去就是。”许双明一拍身旁的二弟,“祐齐,你也先带秀禾祐安回去,给张婶帮忙。”
不等张祐齐答应,张秀禾便说:“二哥和祐安回去,我跟大哥一起。”
许双明转脸瞧她一眼,想了想道:“也好,省得张婶疑心。”
恰有牵着孩童的乡人敛足浮铺前,那铺主高声吆喝起来:
“欸——蜻蜓十五文一个,孔雀二十文喽!”
他喊声嘹亮,娄家祯听了一吓,手上劲力差点把许双明按坐在地,口里骂道:“他还真敢喊价!”
伸手将娄家祯推开,许双明见那铺主卖出一只竹编蜻蜓,便又往墙上划拉一道记号。
不过一个时辰,车屉里的物件贩卖一空。铺主喜气洋洋,将蜜饯盒子挪到车屉上,抱起脚边的陶罐。余光见有人来到铺前,他忙舀出一大勺蜜饯盛进盒子,一提手喊道:“欸——新鲜的糖金桔喽!”抬起头一看,却是许双明站在车边。铺主立马垮下脸,手中长勺在罐口用力一磕:“来做什么啊?”
车旁的少年面不改色,他挨近那木车,压着嗓音道:“竹编的你卖二十文,竹雕的喊价五十。你这一晚得了三吊钱,给我们的只一百五十文。”“那又如何?”铺主看也不看他,从另一只陶罐里舀一勺糖苹果,“一早便说好的每个分你们一文,竹编竹雕一个价,你们拿了钱、占了天大便宜,还想抵赖不成?”
“竹编竹雕一个价,那是因为你说每个只卖得了五文钱。”许双明低声说,“你骗我们在先,现下倒打一耙说我们抵赖,到底谁不讲理啊?”
铺主止住动作,眼珠子骨碌一转,瞄见左右无人,便重重搁下臂弯里的陶罐。他斜过身子,一把揪住许双明左耳,将他狠狠一拽。少年耳朵一痛,幸而下盘扎得稳,两手及时撑到车前,这才没扑翻那几个盛满蜜饯的盒子。“臭小子想讹我一笔是罢?”唾沫星子溅在他脸侧,一只大手连连掴上他的额角:“看看,看看——识得你脸上这字不?啊?这是‘奴’!”
许双明耳中嗡响,耳根生疼。他撑在车前的双手攥紧拳头,额角刺字阵阵发烫。
“贱籍小奴,本就是公家财产!那里还容得你们做生意?啊?要不是看你们可怜,我连那一百五十文都不必给!”铺主紧揪他左耳拉扯摇晃,喉间蹦出恶狠狠的低吼,“还想要银子——银子!我要报了官,你看你们能得一个子儿不?统统都得下大狱!”
使劲搡开少年的脑袋,铺主啐他一口:“快滚快滚!跟我算账,也不看这镇上谁还肯搭理你们!”
许双明仄歪两步,重新站稳。他抬肘一擦耳朵,牙关紧了紧,又松开。“你是游商,这两日花灯集一过就走。”双手再扶上车屉,他凑近道,“行商钱满五贯,出纭规镇就得交两成过税。哪怕是打点那收税的官爷,少说也要给一吊茶钱。”
铺主凶恶的神情一变。少年盯着他,喉音压得极低:“不报官是一吊钱,报了官一查,光是今晚你便要交三吊。”
“你小子敢——”
“我也不必说出去找麻烦。”许双明打断他,“你把我们该得的那半吊给我们,这事就了了。”
喉咙仿佛教什么噎住,铺主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一时只死死瞪他。少年不躲不闪,眼瞳里不见胆怯。
少顷,铺主一咬牙道:“行,算你小子能耐!”
他解下腰间钱袋,数出半吊钱倒在手心,递到许双明跟前。少年伸手去拿,那铺主却又缩回手,猛地捉住他的手腕,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要敢说出去——”
许双明抽回胳膊,冷冷说:“说出去对我没好处。”
他摊开手掌,只见那铺主仔细端相他一遍,才将钱币给他。
躲在巷口的张秀禾局促不安,伸长脖子朝他们张望。她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奈何街上喧闹,许双明和铺主的交谈声太小,她什么也听不到。直到见大哥接过什么东西跑回来,她才心头一松,提气跟上他的脚步,同他一道奔向对街。
“大哥,讨回来了吗?”她边跑边问。
许双明将钱袋藏进袖中,脚下奔跑不停,抑不住语气里的兴奋:“足足半吊钱,我们有五十文。”兄妹俩横穿三条街,再绕过几条巷子,确认没人追上来,终于气喘吁吁停下。耳根还在阵阵跳痛,许双明忍不住揉了揉。一旁张秀禾瞧见不由担心:“大哥还疼吗?”
“没事,有点痒。”他放下手,摸出腰带内侧两枚铜钱给她,“拿着,你再去买个糖人我们就回家。”
张秀禾呆看他递来的钱,小手还抓着先前剩的铜板。
见她不接,许双明又问:“不够吗?那人喊的什么价?”说着他便去掏袖袋。
这才明白他有所误会,张秀禾连忙拉住他:“大哥,钱够了。只是那大伯不让我买糖人……给祐安的那个是从别处买的。”
“别处?”
“嗯,是另一个中镇人。”
许双明脸色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