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点头。
“好。”
“入秋后我事忙,大约有一阵不得出来。你要与他甚么物件,须得多备些,明日一并带去。”
“嗯。”许双明心不在焉,望着那包袱呆坐半天,方笨拙地爬起来,“那……那我今日先回了。”他弯腰捞起包袱,又被身旁小儿拉住袖管:“大哥稍候。”
周子仁起身回屋,自案前取来两只纸包。“我留着些糖,一包给祐安他们,另一包劳大哥明日带给家祯哥哥。”递那纸包到少年手中,小儿嘱咐,“家祯哥哥如今孤苦,大哥与他至交,定要保重自己,才可替他撑着。”
小心挪退一步,周子仁垂袖长揖:“望大哥节哀。”
凛风走檐廊,一时迷了眼。许双明别开脸,胡乱擦一擦眉下。“我晓的。”他道,“我晓的。”
攥那纸包在手,他转身要走,忽听李明念唤道:
“许双明。”
少年驻足梯前,惘惘然望向她。这是她头一回叫对他的名字,他却仿若未觉。李明念仍倚坐门前,沉虑片息,只告诉他:“调息,下山算着时辰。”
捣蒜般点头,许双明回身抹了抹脸,扶石壁跑下竹梯。
那粗重混乱的气息远去,廊下只余一盏孤零零的茶碗。李明念端她那碗凉茶饮尽,听周子仁取出茶壶。“阿姐方才是有话与大哥说么?”
手里茶碗一放,李明念眺向长空,于风响间细辨斟茶声。“原与我无干,不说也无妨。”她道。
“那阿姐说入秋后事忙,可是为的定亲之事?”
“你也听说了?”
“嗯。”小儿置开铜壶,贴壁根坐到她身旁,“阿姐有对策了么?子仁可帮得上忙?”
李明念又抬手伸向湍急的风河。
“我能应付。”她说。
“那……阿姐如需助力,定要告知子仁。”
“你年纪小,出甚么力?”
小儿顿了顿,声色略低下去。
“虽力弱些,我也想尽一份力。”
听出这话音消沉,李明念侧过眼瞧他。小儿这半年已长高一些,虽不似从前羸弱,身子却略显单薄。还是个小萝卜头。她回望天穹:“倘我再教关进祠堂,你替我送些吃的来。”
“好。”周子仁一口应下,眼中光彩复明。他轻挨她的手臂,也学她伸出手,感指梳青空,看袖盈长风。“阿姐定要平安顺意。”他自语。
她这样的人,只怕至死也难得平安顺意。李明念收拢五指,握风手中。
“嗯。”她却听自己道,“平安,顺意。”
-
一粒灰影跃过草丛。
娄家祯咬着馕饼仰脸,只见院中荒草枯倒,高墙间树影摇曳。他朝梁上看去,寻不着熟悉的人影,正当自己眼花,余光又见另一团灰影掠过眼前。是一枚石子。娄家祯一怔,不觉望向墙角狗洞。掌厨已躲去午歇,院外人声遥遥,耳侧仅虫鸣此起彼伏。少年犹豫一阵,勾着背近前。
他停步墙边。狗洞中又窜出一颗石子,滚过他脚边,敲在他狂跳的心口。
“谁?”娄家祯压低喉音。
外边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家祯,是我。”有人伏在洞外道。
那狗洞前的草根模糊起来。娄家祯紧挨着墙根坐下。
“怎的是你来?”
“李明念同我说了娭毑的事,我来看看你。”洞口挤出一只扎得紧紧的包袱,“我们一道凑了些冬衣,里侧有暗扣,夜里拆开可作被褥。”
娄家祯蜷紧身子,捞那包袱搂入怀中,只觉火辣的日头已将它晒得滚烫。“嗯。”他道,“多谢你们。”
“平日里……吃的都够吗?包袱里还有几只白果,可煮着吃。”
“嗯。”他抱紧包袱,“够吃。”
“他们没欺负你罢?”墙外少年又问,“夫子一直在想法子,印博汶也跟他保证过,说绝不欺压你。”
“嗯。”
“李明念有些日子不能来,你要还缺甚么,跟我说,我再给你送来。”
“嗯。”
瞧不见对方脸孔,许双明只得伏地洞前,听洞内呜呜风响。
“你……你还好么?可有受伤得病?”
娄家祯抹过眼泪。
“李明念……是不是都与你说了?”
“她只说娭毑没了,让我这时辰过来。”
狗洞昏黑,只依稀觑得半月荒草,还有虫蚁爬动的侧影。“我……想当影卫。”洞中漏出含混的话音。
许双明撑起上身。
“什么?”
双臂勒紧那滚烫的包袱,娄家祯咬紧牙根。“我不想留在这院子里了。”他发了狠道,“我要当影卫。”
“浑说甚么!”许双明一拳捶在墙侧,“影卫护的甚么人?便是印博汶这样的!你给他家做杂役都难受,那里还能舍身护他性命!”
“旁人做得,我怎么就做不得!”墙内少年喉音沙哑,“爹娘没了,娭毑也没了,我只一个人了!独身在这院子里苟且,还不如上南山搏命,起码不必看人脸色,提心吊胆度日!”
“什么叫你只一个人!我们便不算人么?”许双明低斥,“夫子在想法子,一直与印家周旋……学堂兄弟们都记挂你,给你寻药凑冬衣,便是不喜李明念的,如今也与她说话,问及你消息。”
他渐红了眼眶。“祐安不晓事,还说待你和娭毑回来,便与我们凑一户,家里人多,再不会教拉去做私奴。”他忍住哽咽,“大家都念着你,怎么就只你一个人了?”
两颊眼泪滚过颈间,娄家祯额抵膝前。“可我出不去。”他强咽抽泣,“我再也出不去了。”
“夫子会想法子的。”用力擦尽眼角,许双明贴近冷墙,“一定有法子。眼下你才入府……印家是有意为难,才不肯放人。待时日一长……他们自会许夫子赎你。”
娄家祯仰头靠上石墙,掩面强忍悲容。
“上回印章之事,有个私奴挨了打,你还记得么?”
许双明定神回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