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柄瑜乜过眼来。
身畔少年眼现烦乱:“父亲不知,周子仁便是那前年起居在玄盾阁的小儿。”
印柄瑜冷冷一笑,目视底下低垂着眼的李明念。“这玄盾阁案犯倒是捉对儿了。”他道,“带上来,本官亲自推问。”
“是。”郑百户唱应,正欲退下门阶,又听印柄瑜启声:“慢着。”
脚上铁靴立定,郑百户扭回身,看印柄瑜负手眯眼,下巴朝阶底一扬。“先将那几个押进偏房,一会儿无本官明示,谁都不许出声。哪个敢违令或私逃,立刻将余下的仗杀。”他冰冷的视线飘向许双明,“他家两个小的,还有从粮仓拉走那几个——过后也一并仗杀。”
那少年八指抽颤,左掌在石子地间蹭出一片血痕。
阶下护卫中走出八名武卒,两人押一个,驱向那灰扑扑的偏房。李明念眼皮一抬,那两双欲挟其臂的手便僵在寸外,不敢再近。她看一眼金晗伶的背影,背稳张邺月,径入偏房。
门扇吱呀一声合上。印柄瑜目向院中的红衣少女。“既然金家有意赍助本镇应灾,金小姐也可留下旁听。”他寡着脸道,“但推问断案毕竟是官府之职,金小姐若再有逾份,就休怪本官不给金家脸面了。”
金晗伶复而抱拳,仍旧恭敬:“但听印大人安排。”
印柄瑜面色稍缓。
“再搬两把椅子来。”
月门边的阿楠拽步,自耳房提出两把紫檀圆凳,设座院坪一侧。金晗伶施礼落座,一旁的郁有旭却颟顸,茫茫然呆杵原地,有如神思出窍,额间冷汗如瀑。“郁有旭,你也坐下。”印博汶在阶上冷道。
“啊——是,是!”那少年省过来,慌慌张张落座。
郑百户这才退下,不一时即将人领入院门。
炬火烺烺,院坪空阔,石子地间两片半干的血迹映火光闪烁。周子仁望着那血迹入内,默数院中人息,目光扫过人丛,落停郁有旭身上。对方直挺挺坐在凳间,眼神虚向墙根狗洞,前额、鼻头皆缀满亮晶晶的汗珠。
“周子仁。”正屋檐下响起熟悉的男声。
周子仁举目,恰与印博汶视线相接。春考过后,他二人已数月未曾照面,此刻眼神一碰,却似互望进眼底,一时间竟感焰光明亮,双方面目俱无比清晰。周子仁敛目,趋步阶前,躬身作礼:“见过镇长大人,镇丞大人。”
印博汶不再吱声,只听印柄瑜冷冷开腔:
“你便是长居玄盾阁的周子仁?”
“是。”周子仁仍低着头。
“既住玄盾阁,这时辰为何身在学舍?”
“因受托照看学舍,又逢白日事忙,草民才乘夜前去扫洒。”
“是每夜都去,还是只有今夜?”
阶上人声不露喜怒,周子仁却闻言而顿,余光捕见那凳上少年身板愈挺,已比同坐一旁的红衣女子高出一截。
“抬起头答话。”印柄瑜又道。
“是。”周子仁抬脸,眼光向着门阶,“因年幼力弱,无法一日之内将偌大的学舍清扫干净,所以前几夜草民也曾去过学舍。”
郁有旭跳起来,似教那冷冰冰的板凳猛蛰了一下,脸膛霎时涨得紫红。“大人休教这小子蒙骗——”他矢口便叫,“他跟夫子学医,入了夜还鬼鬼祟祟出入学舍,定是在照看那些发瘟的——”
“住口!谁令你插言!”印博汶兀地喝住。
那少年闻之一颤,惊跌回凳上,双眼瞪似铜铃。
问话之人不动声色,阶下小儿目垂如初。“听闻你并未习武。”印柄瑜紧望他低垂的眉眼,“既是年幼力弱,为何偏在夜里下山?”
“草民随夫子学医近两年,因资质愚钝,只得勤学苦读,白日里不在学堂,便上山中采药,往往入夜才得闲。”周子仁回答,“夜路难行,但比之在山林打灯采药,去往学堂已是路途平坦。”
“学舍里还挂了几张草苫,那又是作何用处?”
“回大人的话,那草苫为夫子所设,临行前曾叮嘱不可擅动,却未告知草民是作何用处。”
“难道不是用作隔开你们藏在学舍的贱民?”檐下话音平静。
周子仁略怔,望阶上稍稍一瞥,又埋下头去。
“草民不知大人此问何意。”
“那本官便换个问法。”印柄瑜冷眼视之,“杨青卓现在何处?”
那小儿迟疑片刻。只这片刻思虑,即引印柄瑜一声喝令:
“还不从实招来!”
这一吼声色俱厉,院内众人却不动若山,只郁有旭身子一晃,险教汹涌的声浪掀翻。
周子仁提臂俯身,又行一礼。“夫子临行前只道要外出多日,并未多言。”他道,“师长私事,弟子不敢过问。草民实在不知。”
胸中冷哼如雷,印柄瑜睥睨阶下小儿,声势震天:“放眼纭规镇,谁有这能耐瞒天过海,私藏十几户贱奴?惟他杨青卓一个!”他眯起双眼,“胆敢策划私瞒瘟病,违抗我朝法度的,也只他一个!”
四壁焰光颤动,长立阶下的小儿默不作声,阶上印博汶却已面如菜色。
印柄瑜袍袖一甩,威势依旧:
“你上过学堂,当知我大贞律法!瞒报疫情、藏匿公奴——这两条该当何罪,又当如何论处,你心中有数!你从旁协助、包庇师长,原当以从犯论。但若那杨贼一去不返,十几户贱奴从此不知所踪,乃至镇上瘟疫横行,尸横遍野——你便是这滔天惨祸的罪魁祸首!”
身旁少年疾转过身。
“父亲——”
“念你年纪尚幼,本官权容你再答一次。”印柄瑜充耳不闻,目光只钉在那小儿头顶,“如实交代杨青卓与那些贱奴的去处,否则一切罪责皆在你一人之身!”
末音声起,周子仁已正身跪地,却神色端肃,全无惊怯。
“虽不知发生何事,但听镇长大人和有旭哥哥方才所言,似是乡中有人感染疫症,大人疑心夫子知情不报,藏匿病患,有意使瘟病扩散,残害乡民。”他声朗句晰道,“草民年幼,却已从师两年,深知夫子品性高洁,为医更仁心仁术,断不会行此为害乡邻之事。即便大人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