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者,那些粮草怕是留不得,只能尽数烧了。”
未及印柄瑜答话,阶下金晗伶便站起了身。“本是歉年,若将岁收全数焚毁,必是雪上加霜。”她道,“印大人,杨夫子再有能耐,也不至将十数户病人带出镇外。如今既已围封镇南,不若静候几日,严禁墙内乡人出户,由官府分发粮水,令医士入内定期诊看。如若再无乡民病发,今年的粮草亦可保下。”
印柄瑜乜向她。
“依金小姐之意,这些贱奴倒是一个都死不得。”
金晗伶将身一欠:“大人洞若观火,心中自有决断。”
“没这规矩。”那陈千户看也不看她,“本就是贱奴招惹病害,难不成还要让我手底的兵驻进墙里看守,再将病害带去军所么?再者说,等一日便要耗一日钱粮,要确保瘟病消散,少说也得一两个月。现下送去县里的粮草都还没个定数,那里供得这些贱奴吃喝?金小姐怕是含着金汤匙长大,还以为国帑也似你家私库钱粮一般,说发就发了。”
“此正是民女忧心之处。”金晗伶不羞不恼,只正容望阶上道,“派兵驻守,及时隔断,虽需耗费一些钱粮,却可保受灾人户为数有限。倘若仅仅围封镇南,任瘟病自行扩散,恐怕幸存者只会不足半数。”
陈千户鼻底重哼:“死的是贱民,与我等何干?”
印家父子却未紧表态。
“父亲。”有顷,印博汶出声,“无论如何,将此事呈报县府,筹措粮草才最是要紧。”
“好了。”印柄瑜神态漠然,“老祖宗的规矩,‘街有时疾,染易一户以上者,身虽无病,百日不得出户’。哪怕真要派兵驻守,也不止一两月光景。”
他转望偏房紧合的门扇:“粮草要烧,疫疾详情也要呈报。本官今夜便拟好公文,报送县衙。”
“大人英明。”陈千户总算抱拳,“属下立刻前去安排搜查。”
铿铿铁靴声离去,院内冲天的火光似也冷下来。
阶下枪尖排指夜空,周、郁二人犹自埋首跪候。印柄瑜厌看他们一眼,扬声道:“带那几个贱奴出来。”
偏房大门嘎吱敞开,一串履响经过周子仁右侧,驻步坪中。他识得其中那最轻的人息,悄抬眼帘而看,入目却是一片血肉模糊的后背。周子仁心尖一震,双目瞪睁。
“书吏也出来,令他几个画押。”印柄瑜再次下令。
又一声嘎吱轻响,正屋门扇大张,一书吏打扮的男子无声走出,手捧两打笔录,飘似的溜下门阶,将笔和其中一份递送郁有旭跟前。“签名。”那书吏低声道。
郁有旭呆趴着未动,显是浑然不知那门后还有人录供,眼瞅满页密密麻麻的字迹,竟头昏眼花,心中发怵。
“签名。”那书吏又催。
郁有旭抓起笔,颤手签下姓名。另一份笔录又无声递过来。
待两个平民画过押,那书吏才走过娄家祯身前,将那第一份笔录递给许双明,却未递笔,只掏出一盒巴掌大的印朱:“按个手印。”
少年抬起眼皮,不去碰那印朱,伸出血淋淋的左手按下指印。那书吏的脸木刻一般,又将笔录递转向李明念,见她右手往肩头一抹,也在纸末留个血指印。
瞥过张邺月红肿的双手,书吏收起印朱,退身一旁。
正屋檐下,印柄瑜昂然而立。
“瞒报疫疾之事证据不足,本官且放张家人回去。但你李明念夜闯印府劫人,与官兵冲突动武——在场数十双眼睛瞧得一清二楚,莫想开脱。这份笔录本官会送去南山,看你玄盾阁是个甚么说法。”
阶下无人动作,李明念面无喜怒,冷冷回视。
“将许双明押去东街,跟粮仓那几个关到一处。余下琐事,镇丞处置。”印柄瑜移目坪侧,“金小姐,随本官去一趟正厅。”言未毕,他已径自步下门阶,袍幅带风,独望主院去。
金晗伶回过身,与李明念交换一个眼神,随行离开。
院内仅余一对武卒,尽头两名长枪手上前,押上怔看院外的许双明,缚起手腕。他惊醒过来,回看身旁同伴,只及匆忙一瞥,便教推出了角门。
山风灌入门洞,扑得一院炬火晃动。印博汶孑立檐下,目光掠过余人。“张邺月押回镇南,郁有旭留下。”他未看李明念,只与阶前小儿四目相对,“你两个自回南山,三十日内不得出户。”
兵头唱喏,亲自提步近前,却教李明念冰冷的眼刀钉住。“我自送她回去。”丢下这话,她回向月门,“子仁。”
那小儿即刻起身,朝阶上默行一礼,退身跟上。
“李明念。”正屋前响起阴沉的低唤,“你是玄盾阁门人,更是阁主之子。再不知分寸,一心与贱奴厮混,下回可就不会如今夜这般揭过了。”
足步一住,李明念喉中冷笑。
“不以为耻,还有脸发笑!”印博汶怒道。
“我本豺狼,何须知甚么羞耻。”那人只以脑勺相对,“只笑你们冠冕堂皇,满口仁义礼信,却还不如这些贱奴有个人样。”
“一群牲畜,何来人样!”
李明念侧首,细翘的眼尾冷睨向他。
“为信为义,不顾生死——如何不是人样?”
印博汶眼光剧动,目视对方将脸一撇,领那小儿跨出门砖,消失在月洞门外。
“大人……”阶下兵头揣量他神色。
沉默数息,印博汶启口:
“跟着,确保那女子回了镇南。”
那兵头得令,领上半队武卒速追而去。院坪空出大片,候在正中的郁有旭顿如出头之椽,手脚不知如何摆放,只得小心翼翼觑往阶上:“镇、镇丞大人。”
“依你所说,今夜这院里受讯的,大多近身过染疫病奴。”印博汶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你既入了院,隔离三十日再回去。”
“啊?”那少年大惊失色。
印博汶全不理睬,视线越去他身后——娄家祯已教阿楠按跪在地,这会儿却倔仰着头,直瞪过来。这是不怕死了。印博汶冷瞧着他,记不起从前身在学堂,这贱奴的眼神是什么模样。
迂久,印博汶踱下门阶,与那地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