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便于接治后续染病之人。腾出房舍的人家……要往外围分住,最好整户凑居。”她缓缓道,“各户余粮和药草……还有御寒衣物,亦须集合一处,依每户人数分发。”
张祐齐字字谨记在心,听得后半句却面色渐白。“这些……这些尽关乎身家性命,眼下方才事起,大家正自保命,人心不齐……”他鼻尖渗出汗珠,“大哥不在,他们……他们恐怕不会听我的……”
右肘僵挪,张邺月抬起麻木的手,虚搭少年膝头。“你与双明……皆是吃百家饭长大。双明能做的,你也能。”她注视少年双目,“相信乡邻……也相信自己。”
那红肿的手才伸出来,张祐齐便烫了眼眶。
“好。”他抬臂擦去汗泪,“我尽力……我一定办到。”
张邺月颔首,稍歇一口气。“另外……寻到你那些同窗,将那呼吸之法告知左邻右舍。虽是临渴掘井……却也未必无用。”她叮嘱,“还要说动他们……至少择出十个帮手,前来照看病患。”
“可、可他们都不通医术……”
“懂那呼吸之法即可。”张邺月又闭起眼,“余下之事……皆由我来措置。”
榻前一声啜泣,张祐安伏在那里,满脸涕泪:“你、你还有伤……你不能下地……”
张邺月略侧过脸,这才发觉他也趴在身旁,努力忍着哭声,将她的话仔细听在心里。“正因我行动不便……才需要帮手。”她不由放轻声音,“祐齐……去罢。记住我方才交代的……”
咽下喉中抽噎,张祐齐整肃面容,爬站起来:“我这就去。”
他低下头,与周子仁碰一下目光,紧步离开。
那履声方才远去,张邺月便觉腔中一热,口鼻间蓦地喷出鲜血。张祐安懵怔在地,一旁周子仁急爬起身,正欲擦拭她脸上血迹,却听一串步响疾奔进屋,慌停门前。他转过头去,只见张秀禾杵在内室门边,肩上还背着那竹篓,两眼直望向前,愕看喘息榻上的张邺月。
榻上人挣动一下,周子仁忙净去她脸上血污,又将面巾浸入盆中。张秀禾突然扑上前,揭开那血色斑驳的外衫,查看过外伤,急要去把脉。一双僵肿的手闯入眼中。她怔住,颤手搭上腕脉,屏息片时,复又瞪大双目。
“张婶……”张秀禾怔怔开口,豆大的泪珠夺出眼眶。
耳辨熟悉的喉音,张邺月偏过脸,强咽粗喘:“……可有受伤么?”
“没有……”女孩颤声道,“我、我没事……吴伯伯……把我藏在了安全的地方……”
周子仁闻言回目,见吴克元立身门前,面向那窗下草榻,不似往常隐起身形,也未提步入内。
“那便好……”榻上人轻轻一叹,望得女孩满面泪光,“莫哭。患者可以怕,可以哭……但你不能。你是医士,时刻要记着……你有更要紧的事,应当去做。”
张秀禾埋首点头,想要答应,却满口哽咽,再难启唇。张邺月徐抬右手,伸止女孩眼前。
“看清楚,这是伤……是伤,便能治。”她咬清每一个字音,“你要做的……便是竭尽全力救治。明白么?”
双手抓住那只手腕,张秀禾下颚微颤,用力颔首。
“好……好。”
张邺月看定她眼中。
“眼下……应当做什么?”
泪珠摔碎膝头,张秀禾轻轻放下那只手,抹干脸,起身跌跑向外。
隔壁传来翻寻的响动。张邺月垂低眼睫,面色稍松。“祐安,你带子仁去隔壁内室……将药草、被褥和柳絮寻出来。那间卧房……要腾出来,存放药草粮衣。”她再度张口,“还须备下纸墨……以便登记造册,好教乡邻放心……”
“嗯……嗯。”张祐安抽着气,也学三姐抹一把脸,却转瞬又红了眼。
张邺月瞧不见身后,只又看向那青衫小儿:“待祐齐那头与乡人议定,还要劳烦吴公子……”
“我知道。”答她的却是一道沙哑男声,“你放心。”
那话音响自门边,分明声线陌生,却教张邺月闻之一住。酒香扑鼻,是周子仁执帕挨近,替她印干额汗。“吴伯伯答应了。”他轻声告诉她,“您且先歇息,我和祐安这就过去。”
眼皮重压下来,张邺月拥紧草垫,点一点头。
足步声次第而出,内室烛光缓定。李明念凭立墙边,看那榻上人头脸微动,偏转过来。四目相接,张邺月默望着她,竟渐湿了双眼。顿了顿,李明念挪步榻旁,屈跪下一条腿,俯身近前。
“今夜……要深谢李姑娘高义。”榻上人目含泪光,气息已十分虚弱,“若非李姑娘垂救,我一家五口……恐怕都要丧命……”
李明念眼睑低垂。
“许双明那边,我会再想法子。”
汗水渗入眼角,张邺月微微摇头。“李姑娘肯出手相助……邺月铭感五内。”她提息凑出一句整话,目光仍凝在李明念眼底,“但请李姑娘……以保全自身为重。切莫只身涉险……令这世上再多一桩憾事。”
余光间烛焰震颤,李明念默了许久,略张开唇,才觉口舌干涩。
“好。”她道。
霜飔啸夜。李明念伫立张家门首,南眺高山黛影,任山风拂面,血湿的衣襟冰凉一片。门内几个小儿正自拣药交谈,不察屋外阴云翻涌,远近人声如层层细浪,已渐浮出漆黑夜海。
一条长影忽现对面屋顶。
李明念略抬视线,只看那人抱臂孑立,一身青衣灌风而鼓,面具上的金纹背光难辨。
“阁主命令,传你回阁。”那人声冷如常。
不待李明念回应,堂屋里一阵脚步声便已靠近。“我与阿姐一道。”周子仁敛步身畔,伸手轻捏她袖管,“镇南药草不足,正需回去取药。”
“你留在这里。”李明念却道,“需要什么药,令吴克元去取。”
捏在袖间的小手略一收紧。
“今日之事皆因子仁而起,子仁也当去向李伯伯请罪。”小儿语气坚持。
“你无错,我也无错。”李明念仍未看他,只目视夏竹音静默的身影,“我们谁都无须请罪。”
感察那小手疑顿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