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低回,乌鸦低鸣。
巍峨的皇城外,乌压压的叛军包围着太和殿,无数根兵戟竖着,如同应激的刺猬。
那些平日在朝堂上口吐唾沫的朝臣们,此时领着手底下的大官小官,在叛军的庇护下,嘴里不停嘶声喊着:
“妖后乱政,祸乱朝纲!”
“裴将军替天行道,重振大楚!”
太和殿里,沈卿披着一身凤凰宫服,怀里抱着已经冰冷的丈夫,瘫坐在地上。
听着外面传来的讨伐口号,她无声地扯了扯嘴角。
妖后乱政?
她的后位是谢苑按制册封,何来妖异一说。
祸乱朝纲?
要不是她协理谢苑处理朝事,替谢苑监理成堆的奏章,国库早就被一帮尸位素餐的蛀虫们掏空了!
到底谁在祸乱朝纲?!
现在出了个乱臣贼子,这些所谓的肱骨大臣见她大势已去,就纷纷倒戈相向,根本就是那随风倒的墙头草,完全没资格做大楚的臣子。
“把大门关上。”
大殿上,一直站在一旁的男人朝士兵命令道。
门关上的一瞬间,外界喧嚣的吵闹声瞬间被隔绝。
沈卿像具木偶一样抬头看着大殿中央的男人,那是张明俊无俦的脸,曾经多少官家少女们暗暗向她表露过,希望得皇上赐婚,嫁予这位年纪轻轻便封爵万户侯的少年郎。她也曾经以为,这是位朝廷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材,嘱咐谢苑要好好看着,为他所用。
谁知,今日整个大楚,竟然葬送在了他的手里!
沈卿的泪已流干,气若游丝,“为什么?”
她盯着裴煦,加重了语气,“为什么要谋反?谢苑何曾对不起你?”
裴煦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冷淡表情,仿佛面前这个人对他已经没有了任何威胁。
“这个问题,娘娘是不是问得太迟了?”
沈卿冷笑一声,确实啊,她问得太迟了。谁能想到,裴煦会谋反。
从知道他的时候,这个人就是孑然一身,父母早亡,考了科举后做了小官,然后因为镇压农民起义,又在边疆立了军功,一步步封侯进爵,最后几乎得到了与宰相同等地位。
谢苑说过,他就是大楚的“霍去病”“卫青”,是大楚未来一颗熠熠生辉的新星。
他从来不结党,也没见他和谁走得亲近,除了在战场上有杀人如麻的狠戾名声外,朝堂上那些让沈卿头疼的党争等破事他从来没有参与过。
但现在来看,他并不是没有参与过,只是做的过于隐蔽,并未让沈卿发觉罢了。
所以,当他扛着反叛大旗,领兵围困皇宫时,沈卿几乎是懵的。
沈卿苦笑了一下,低垂着脑袋,鬓边的碎发半遮着脸,“裴将军心思缜密,城府深沉,以至于本宫从来没有怀疑过你。裴将军,好手段啊。这藏头缩尾的本事,可否教教我?”
裴煦神情不变,只是扯了一下嘴角,“娘娘隐身于人后杀人的本事才是炉火纯青,何须微臣来教?”
沈卿的脸色变青。
裴煦悠悠说道:“元德二十三年,娘娘借东宫血案,扳倒了当时的太子。元德二十五年,娘娘借科举一案,借刀杀人,不仅让当时的左相入狱,全家流放,还让大皇子到手的太子之位飞了。元德二十八年,娘娘好手段,借瘟疫一事,栽赃四皇子,不仅让四皇子无缘太子之位,顺便气死了顺德帝。”
“我没有!”沈卿着急抬头。
裴煦嗤笑,“没有?难道这些都是我强加给你的莫须有罪名吗?”
沈卿眼神暗了暗,“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们都是罪有应得,我只是把他们的恶行公之于众罢了。”
沈卿承认,为了让谢苑当上皇帝,也为了她一生的荣华富贵,她不得不帮助谢苑扫清障碍。偌大的皇宫里,为了夺嫡,那些皇子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她只不过刚好利用这一点,帮助谢苑的登基之路更加顺畅罢了。
沈卿抬起眼皮,看着裴煦,“所以,你现在是为了那些皇子找我报仇吗?因为我曾经对他们做过的一些事,你要为他们鸣不平?”
在她印象中,裴煦似乎和各个皇子都交好,每一个皇子都看重他,但他却从来没有公开表示过要支持谁,很长一段时间里,沈卿认为他就是朝中的那股清流,从不参与夺嫡之事。但现在看来,也许事实相反,他看到那些皇子们被她一个个拖下水,下场一个比一个凄惨,最后登上皇位的不是他支持的谢苑,所以行了谋反之名?
裴煦没想到沈卿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低笑了一声,悠悠抽出手中剑,放在手中把玩,然后坐在了殿前的阶梯上。
“就像娘娘说的,这皇宫里每一个人都不无辜,娘娘那是替天行道。其实,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和娘娘你的目标,是差不多的,都是不想让谢家好过。”
谢家?沈卿有些疑惑,难道裴煦和皇家之间有何仇怨吗?
裴煦忽然转头看着沈卿怀里的谢苑,眼神晦暗不明,“但我和娘娘不同的是,只要是他谢家还坐在龙椅上,我裴煦,就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沈卿眼中有些茫然。
裴煦继续道:“所以今天无论他是谢苑,还是其他人,只要是他顺德帝的儿子,我都不会放过。”
顺德帝也就是先皇帝,也是谢苑的父皇。
沈卿忽然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她眯着眼,对上裴煦的目光,郑重问道:“你是谁?”
在沈卿的印象中,裴煦这个人几乎等于一个谜。没有家世依托,也查不到他的家族背景。从入仕开始,他就以无父无母,孑然一身处世。他说自己父母早亡,也无亲人,只是靠着路边捡到他的老人家抚养长大,直至科举题名入京。
沈卿直觉,裴煦无父无母的身世一定没那么简单,或许他的过去和顺德帝有关,甚至是有仇怨。
裴煦声音沉下来,“娘娘,将死之人没必要知道那么多。”他将手中的剑递给沈卿,目光冷冽,“请吧。”
无论真相如何,但就像裴煦说的那样,她已经是一个将死之人了。
冷锋光滑如镜,映射出沈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