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黑暗,无边的寂静。
真好。
梁时倦想,她蹉跎半生,最后终于还是得了自由。
不知过去了多久,梁时倦好像听到了鸟叫,听到了蝉鸣,听到了窸窸窣窣的交谈声。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她死了还要能听到这些声音?
猛地睁开眼,梁时倦看着眼前的景象怔怔出神。
她正坐在一座园子的角落,身侧摆着一盆盆精心培育,正开得姹紫嫣红的花朵,前面站了几个仪态端方的官家小姐,你来我往,正说得开怀。
梁时倦猛地站起来,衣角拂过旁边的小几,案几上的点心碟子掉落在地,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目光。
早该死去的侍女廿棠扶住梁时倦的胳膊,压低了嗓音问道:“姑娘?”
梁时倦没出声,脸色白得厉害。
人群中不知何时有人开口,声音尖酸又刻薄,“不知这碟子点心如何碍了梁二姑娘的眼?竟是将它们丢到地上?还是说梁二小姐不是对点心不满,而是得了祁世子的青眼,想来我们这些人面前,立个威,扬个名?”
梁时倦没理会这人,她还有些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廿棠为什么还活着?
她,又为什么还没死?
半晌,梁时倦忽然抓住廿棠的手问道:“现下是哪年月?”
廿棠顿了下,老实回答,“元康十七年,八月。”
元康十七年。
梁时倦退后两步,捂着胸口坐回椅子上。
看来她前世看的话本子竟是真的,这世上竟果真有重生这一说。
她重生了,重生回了十六岁那年,重生回了一切都尚未开始的时候。
她和赵瑾的那些爱恨也尚且都还没开始。
好事,又不是好事。
她无须去经历之后的痛楚,却也最终还是失去了她的少年郎。
重来一次,重来一次。
可于她而言,重来一次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左右不了自己的命运,也改变不了赵瑾想要争权夺势的心。
缓了缓神,梁时倦从前世算不得多快乐的记忆里翻了翻,现下她应该是在参加安宛郡主举办的秋日宴。
前世她来秋日宴的目的是想给自己找个好郎君,好脱离梁府那样一个腌臜的地方。
听方才那人话里的意思,她该是已经行动了。
“梁二姑娘好礼数,旁人与你说话,你竟这般做派,莫不是……”那人顿了下,吊足了众人的胃口才继续道:“莫不是梁二姑娘觉得可以嫁入镇国公府,所以才瞧不上我们?”
话音落下,在场众人脸色都委实难看得紧。
一是因为镇国公府如今圣眷正浓,便是皇子王爷见了镇国公都要尊称一声国公爷,顶顶的风光无限,世子夫人的位置,早就不知被多少京中女子惦记了。
二是因着梁时倦的出身委实低了些,被这样一个出身低微的人瞧不上,这些贵女们自然心中不痛快。
直到这人再次开口,气氛才稍有缓和,“不是我扫兴,只是镇国公府是何等的荣耀尊崇,梁二姑娘一个小门小户的庶女,怕是做妾都攀附不上吧?”
梁时倦抬头看向说话这人,细长脸小眼睛,没有印象,前世大抵是没在宫宴上见过,日后应当也没寻得什么如意郎君,或是她的郎君志不在此?
乱糟糟想了会儿,待梁时倦再回神,却见那人不知为何竟形容瑟缩,往后躲了躲,偏还要强撑着,搞出一副外厉内荏的模样来。
梁时倦不知,她自觉只是轻飘飘的一眼,却因着前世到底曾经身居高位的关系而不自觉让人胆战。
“难,难道我说的不对吗?”那人绞着帕子,额上不冒出冷汗,“难道梁二姑娘真的觉得自己能草鸡变凤凰,嫁进国公府,成为祁世子的世子妃?”
梁时倦又看了她两眼,在她双腿打晃,快要站不住的时候忽然弯了眉眼,声音轻柔又温和,“你说得对。”
“啊?”
不光是那人,几乎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梁时倦竟会这般说,以至于一时间空气都仿佛凝滞了起来。
梁时倦是真心觉得这人说得对。
前世她太心急了,她急于离开梁府,以至于从来都没考虑过身份问题。
只听说镇国公世子曾有个与她容貌极为相似的早逝的青梅竹马,便花了好些功夫寻来了曾经伺候过那青梅竹马的嬷嬷,向那嬷嬷打听祁世子青梅竹马的言行举止、容貌习惯,经过刻苦练习,终于在秋日宴上一鸣惊人,祁世子见她第一眼就失神叫出了青梅竹马的名字。
那时的梁时倦满心欢喜,以为自己终于能离开梁府。
可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还是她嫡姐上门嘲讽她的时候,她才知道,祁世子确实是有意娶她的,但因为她身份太低,镇国公府上下几十口人,竟没一人同意她进门,所幸祁世子求娶的心思也没多重,这事提过一嘴也就作罢。
再之后,梁时倦成了全京城的笑话,偶尔她出门的时候,还会有人跑出来笑话她,也不直说,就弯弯绕绕说些东施效颦,画虎类犬的典故。
比前世多了二十年的人生,现下回头再看,梁时倦自己也觉得,前世当真是荒唐糊涂又可笑。
梁时倦这边的异样自是早已惹得在场所有贵女的侧目,只是世家大族,大多脸面要紧,既使心中好奇,却也大多只在旁偷偷看看。
像方才出声那位,贵女们虽面上不显,心底却属实是看不上眼的。
当然,梁时倦这种妄想飞上枝头做凤凰的小门小户庶女,她们也是千百个瞧不上。
那人似乎觉得被梁时倦这样不软不硬地回怼一句有些失了脸面,还要再说什么,却叫身旁的好友拉了下衣袖,顺着好友的目光看去,她的双眼骤然瞪大,嘴唇抖了半晌也没说出话来。
只见隔开男客女眷的月亮门外,竟站了几个风流倜傥的少年。
其中赫然便有方才她们争论中心的镇国公世子,祁临。
此时祁临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