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知必然如此。既有胆子说了这话,也是拿准了他的心思。哪怕他真有情义,愿意许诺正室,也还有盛氏那一关要过,想进沈家的门,哪有那么简单。
沈晟沉默了半晌,渐渐开口劝道:“连我母亲当年,也是贵妾入府,原配大娘子辞世后才被抬的正室。你一个……”
说着说着,他也意识到后头的话再怎么温和措辞,终归是难听,便没说出口,杵在了原处。
如尘知道,他无非就是想说她的身份低微,不配做他的正头大娘子,遂笑了笑,不再说话,转身走了。
这次,沈晟没有再拦她了。
外头一派祥和,沈府要和裴家结亲的“佳话”,早已传遍了扬州城,不少官员纷纷开始递拜帖结交、送礼巴结。
但沈府里头,却是剑拔弩张地闹了半个月。老太太不肯点头,又是绝食又是装病,但面对这对精明冷漠的夫妇,这些苦肉计完全没有用。
盛氏软硬兼施,一面温和侍疾,连哄带劝,一面死咬着这块肥肉不放。沈应明看似夹在中间,颇为为难,但心里的偏私,不言而喻。
顾及沈家的颜面,老太太没敢闹到外头去,只是撑着一把老骨头,寒冬腊月,连着给驿馆的裴槐序下了几封拜帖,想私下里商谈拒婚,皆遭到对方的推脱搪塞。
甚至,冒着阴寒的雨雪,老太太亲自登门,却仍遭到裴家的回避。在驿馆外的马车上,等了半日,回府后,老太太便真的一病不起了。
有顾忌,便有软肋,自然落了下风。眼看着至多七八天,裴家便要来沈府下迎帖,催妆迎娶。沈依萝心里着急,越发地忧愁伤心。
这日方过了五更,沈依萝便起了大早,忙着要去永寿堂给老太太侍疾。
如尘等人快速地给她盥漱整理,铺床叠被、上妆梳头。铜镜前,沈依萝呆呆地坐着,心神恍惚。
不一会儿,便捻着手帕开始淌起泪来,才上好的妆,又生生被泪水刷去了五分。
如尘只好边安慰劝解她,边给她梳发髻,配钗钏。
“你们说我究竟该怎么办?”沈依萝突然反手扣在花梨木的妆匣上,苍白的五指蜷了半拳,泪眼莹莹:“要不,我还是嫁了吧!我实在受不了了!”
“祖母为了我的事,三天两头地同他们吵,饭吃不下,觉睡不好,她都那么大年纪了,身体怎么吃得消?我这个做孙女的,让她老人家为我这么操心,实在是不孝。”
如尘听了,忙放下手中的事,拿起自己的巾帕,给沈依箩拭泪,劝她道:“老太太也是为了姑娘前程考虑,才这样殚精竭虑。姑娘怎好辜负她老人家的苦心。这不是让她更难心安吗?”
“可是......横竖她是不肯放过这门亲事,爹爹也不顾我的死活,一味退避躲懒。他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这是打定了主意,要逼祖母妥协、逼我嫁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又能怎么办。”
听了这话,如尘低眸,将手中的巾帕对折了过来,换了干爽的一面,在沈依箩眼角边轻轻擦拭。
沉思片刻,她抬起头看向沉烟的方向,只见沉烟也立在门口,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如尘。
室内大半的晨光都被沉烟的身影掩住,只有稀薄的尘埃粒子在窗格投进的光线里,缓慢地游曳。
如尘暗暗算了下日子,确实没有多少时间了,不能再等了。
故而,她默默地放下了手中的巾帕,将目光转到沈依箩身上,说道:“姑娘,我倒是有一个法子,可以一试。只是,要暂时委屈姑娘几天。”
沈依箩素知如尘是个聪敏有主见的,心里对她也是颇为信任,忙搂起她的手,问道:“什么法子?”
如尘解释道:“她既然玩赖,咱们也可以跟她玩赖的。”
说完,如尘将手中的巾帕展开,轻轻地覆在沈依箩脸上。沈依箩微微低下头时,巾帕从脸上滑下来,露出了茫然的眼睛。
如尘笑道:“就来个凭空消失术,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