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此,如尘大致猜测他应当是个喜静的冷淡性子,不喜花团锦簇,大概还会觉得俗。
想着这个,她便走到铜镜前,认真地端详起自己的妆容。丫鬟们为了喜庆,给她打扮得太过明艳。闲来无事,她摘掉了赘余的耳铛、凤钗,让自己看起来更清丽婉约了些。
直至深夜,依旧不见裴旻时的踪影。她忍不住推开窗出去查看情况。
只见廊外下了大雪,雪花见着缝隙便争先恐后地灌进来,刹那间,便把窗台打得雪涔涔的,她忙又关上了。
熏香袅袅,她实在困得厉害,就着这个静谧温煦的氛围,不知不觉,还是趴在床沿上睡着了。
“知知,别闹。”
如尘跌入了一个温暖美好的梦境,四处柔光熠熠。在梦里,她爬到了一棵凤凰木上,正抱着树干枕着叶子,看着树下乘荫纳凉的家人,那些她最爱的人。
母亲和隔壁宅邸的夫人坐在亭中饮茶,姐姐挽着母亲的胳膊,耷拉着脑袋昏昏欲睡,而隔壁院子的哥哥,正背倚着硕大的树根,在树下看书。
她揪了一把树叶,哗啦啦地往下一洒,落在他的书页上、宽袖的道衣上。他无奈地看了她一眼,默默拨开叶子,嘴角噙着笑,跟她说:“知知,别闹。”
她折下一把新摘的凤凰花,轻巧地跳下来,带下许多欲落未落的叶子,坐在他身边,清甜地笑了笑:“萧辰哥哥。萧家姐姐真的要走了吗?再也不回来了?”
“她只是嫁人了,过几日还会回门。”萧辰给她取掉双丫髻上的落叶,默默回道。
“可是,他们都说女子嫁了人就是外人了,就要住到别人家,再也不能住家里了。”她捧着脸,一脸困惑地看着萧辰。
萧辰点了点头,脸色淡淡:“嗯。”
“那我长大以后也要这样吗?万一我嫁错人,住到坏人家里怎么办?”她忽然有些惶恐,不安地攥了攥了萧辰的衣袖。
萧辰顿了顿,慢慢合上了书,抿嘴笑道:“知知,你喜欢我们家吗?”
她困惑但乖巧地点了点头,萧辰轻笑着抚了抚她的头:“那等知知长大以后嫁给我,住到我家就不怕了,好不好?”
她愣了愣,看见萧辰露出一个温煦的笑靥,她眼珠子转了转,赞同道:“好啊!那样的话,我也不怕回不来家了。只要从那个狗洞钻进去,就是我家!”
说着,她嫣然一笑,指了指不远处的围墙,杂草丛中藏着一处连通两府的狗洞。
......
等她从混沌的梦中清醒,睁开眼睛,脸上已然湿漉漉的,眼泪从梦中流到了现实。
她缓缓起身,习惯性地往外瞥了一眼,顿时吓了一跳。
房间里不知何时坐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他穿着一袭绛色的宽袖喜服,围着白色狐裘,微低头,煨着炭火,在灯下静静地看书。
乍一看,是个雍容华贵的公子哥,但细瞧,如尘发现他头上只是戴着简易的束发冠,身上没有系多余的配饰,十分清爽。
她的心禁不住紧了一下,意识到对方大概就是裴旻时,更是紧张地咽了咽唾沫,小心地打量了他许久。
室内的红烛燃了半夜,被积蜡堆着,有些暗淡了。透过昏暗的灯火,她看见,他拿起酒杯,浅酌了几口。
他的脖颈微微抬起,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滑动,下颌线也随着抿嘴的动作,而微微移动。
如尘没有擅自打扰他,只是默默整理着形容,顺便也想整理一下情绪,好换一个沉静清雅的形象去挽回这场“出师不利”的初遇。
其实,她的动作并不算大,但雪夜寂静,房中更是安静,连灯花炸开都能听见细微的噼啪声。她的衣衫响动,在这氛围中,自然已是极大的响声。
对方翻书的手滞住了片刻,但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眼皮动了动,密长的睫毛在灯下扫出一抹影子。
“夫君?”她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裴旻时这才搁下了书,回眸看向她的方向,灯光的投影覆在他的眼皮上,使得他的神色有些晦暗不明,但如尘还是看到了他的眼睛。
她顿时愣住了。
即便时隔多年,她依旧能一眼认出这个眼睛。
这是萧辰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