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正午,如尘在睡梦中清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抬头扫了室内一眼,她顿时吓了一跳。
她怎么睡在了西暖阁?
而且……还在裴旻时的床上?
她连忙翻了翻被衾,确实是她才给他新换的烟灰缎面罗山茶花的厚棉被。
摸索了一遍身上的衣物,裙裾齐整,只是挽起的云鬓松了,鬓边的钗饰也被人褪去。
细碎的回忆渐渐涌上脑海,她缓了片刻,想起昨夜自己在阁中与裴旻时对弈的画面。
她应该是实在耐不住困意,伏在炕桌上渐渐睡着了。
好像……如尘瞳孔微微瑟缩,裴旻时拦腰将她抱到床上的画面涌入脑海。
她好似在半梦半醒间,挽住了他的后脖颈,还不安分地在他的颈间蹭来蹭去。
迟来的羞臊迫使她攥紧被衾,蒙住了涨红的脸。她隐隐约约记得,好像,她一直在他耳边轻声呢喃着:萧辰哥哥。
天爷啊!昨夜才跟他提过,萧辰是给他取的别号,他肯定会误会的。
“他会不会以为我喜欢他!会不会觉得我爱惨了他!甚至可能觉得我就在蓄意引诱!”
如尘拼命捂着脸,一股后知后觉的羞耻之意涌上心头。
难怪昨夜她会梦见,萧辰在黑夜中抱着半梦半醒的她回家。原来,这是现实!
平复许久后,仍有陌生的情意隐隐袭来。如尘揉了揉滚烫的双颊,侧脸看见窗格上的日光闪耀。
完了!新岁首日,还得给侯爷和大娘子请安拜年,才合礼数。
她连忙甩开被褥,欲飞奔回东暖阁,不想才开了门,灼眼的日光往她的脸上照去,刺激得她抬手挡了挡。
门外,月鸣等人早在外头候着,看见她出来,皆是露出欣慰又奇异的浅笑。
“什么时候了?怎么不早叫我起来?我还想去给侯爷和大娘子请安。”
如尘看了看天色,虽是冬日,阳光凄白,但也明亮晃眼,时辰怕是不早了。
“世子吩咐了,说夫人你昨夜太累了,让奴婢们不许扰你的。”月鸣跟着她,一路小跑着往东暖阁走,边说话,边接过小丫鬟的盥盆,给如尘梳洗起来。
云蝉则是急匆匆地钻进了西暖阁,像有什么要紧事一般,容不得一刻怠慢。
“这是他家,他自然无所谓。随口一说,你们也听。也不想想,我初来乍到,这人情、礼数可万万怠慢不得。”
月鸣笑道:“夫人放心吧,侯爷一早就进宫了。今天各国使臣要入大庆殿朝贺,文武百官也要进殿朝班。大娘子诰命在身,也进宫给圣人请安了,连世子也一早就出门了。”
如尘微征:“世子也进宫朝贺?”
“嗯。我们世子是今科解元,依例是要着白袍士服,与百官一同站立朝班的。”
“那他是不是开春就要参加春闱省试,顺利的话,就登科及第,入朝为官了?”如尘洗漱完,已坐在春凳上,对着镜匣问道。
月鸣点了点头。
“世子不是可以得到荫封吗?况且还有爵位傍身,凑那热闹干嘛?”沉烟这时也自然地给如尘梳起头来,插嘴问道。
“虽有荫封,但军侯子弟的恩赐皆是武官。世子天生弱症,怕是有些吃不消。”
月鸣答道,“像二公子就无碍,他业已及冠,已受恩旨封了翊卫大夫,位居从五品,节后便会到任了。”
“翊卫大夫?做什么的?”
“这是诸殿侍的迁转之阶,二公子年轻,历练几年应该就可以到侍卫司任职,掌管一殿护卫。将来常在御前走动,若是能得圣上恩宠,也是前途无量呢。”
如尘对朝堂、官职之事无甚兴趣,也觉得离自己太遥远,完全搭不上边,遂敷衍地点了点头,便没再听下去。
雪下了一夜,现已停歇。雪意融融,却又格外寒冷,勾起人的冬困之意。
梳洗过后,如尘又用了午膳。
玄英被大娘子带着一同进了宫,她便到苍灵处坐了坐。
而后,又到几个姨娘处拜了年,最后拐到了裴槐序所居的金缕阁,特意给他送了几匹蜀锦,又添了枚玉蝉腰坠,以做谢礼。
她去时,裴槐序正背着箭囊,身着武装,在院中拉弓射靶。
只是靶子空无一箭,反而是他对面齐刷刷地站了一群小厮,每个人的璞头上皆绑了个苹果,充当箭靶,只等着他脱弦而出。
“嫂嫂怎地如此客气。”
沉烟将礼品交给他身边的侍女时,裴槐序突然调转方向,拉弓对准了如尘的方向。
如尘顿时吓得噤声不语,看着他似笑非笑的阴鸷眼眸,呆呆地立在原地,完全不敢动。
“那不过是做弟弟的份内之责,罢了。”
说完,箭从弦出,往她身上射去。
如尘吓得双膝发软,紧缩着肩膀,直接闭上眼睛,一动都不敢动。
刹那之间,她感到鬓边嗖地一声,头上发髻有股异常的借力,直接贯穿而过。
方才吓出的冷汗,瞬间干透。
她捂着前襟,胸口微微起伏,默默睁开了眼,发现羽箭直直插在了她髻上绢花之上。
再看罪魁祸首裴槐序,已走近她身旁,扬起了半边嘴角,将箭连同绢花一同取下,递给了她,说道:“嫂嫂那日在船上那么信我,刚才怎么不信了?”
不是,这人有病吧?她好心来谢他一剑之恩,他就这么对她?
“你说得轻松!那是我的命!就算你是后羿在世,我也不敢信你啊!”
如尘实在有些气着了,负气将箭扔在了地上,看着裴槐序轻蔑的眉眼,想到自己的身份终究不稳,只好暗自忍下情绪,沉声敛气地离开了。
“多谢嫂嫂,嫂嫂慢走。”裴槐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如尘走出去几米,细思之下,实在气不过,又折返回来,取走了那枚玉蝉。
这玉蝉值五十两银子呢。
回到雨歇小筑,如尘甩了甩披帛,忿忿地坐在了炕沿上,心里仍隐隐有些后怕。那一箭要是歪了一星半点,她很可能就当场毙命,就再也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