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希从云头一跃而下,正落在凡世一热闹处。
南海之上有杻阳山,其阳多赤金,其阴多白银,峰峦叠嶂间散布着几处城池,人称南国,在海上众山中富庶无双。
南国人的快活日子乃是真金白银堆出来的,城中人不为生计所累,风流洒脱,最会享受。至于鸡鸣狗盗、打架吵嘴等琐碎小事,人人不屑。
灵希于城中闲逛,见姑娘个个毓秀,少年人人倜傥,老人家精神矍铄,孩童天真无邪,不知这一山人累了几辈子福报,才能得此善果。
所谓饱暖思□□,此言不差。纵是天下大同,无苦无难,也脱不开一个“情”字。
南国女子正是出了名的温婉多情,不管本国他国,兹要是适龄男子皆不免跋山涉水来此求一个佳偶天成。南国人以风流为赏心乐事,竟在都城修了一座雁回楼,供适龄女子选婿之用。
灵希往雁回楼上瞧,此为一八角形体阁式塔楼,转角处飞檐翘角好生宏伟,高约百丈,远观直插云海,成南海奇观,衬得杻阳山都矮了半截。
楼上厢房不胜数,茜纱窗下,皆羞答答藏着一个娇俏女儿。楼下公子成群,纷纷环楼站在心仪姑娘看得见处,只望得她青眼。
雁回楼日日人声鼎沸。此楼四周环水,非渡船不能近,全赖美人各自豢养的青鸟,带了楼上的信儿投石于水中,荡水成文。
楼下公子中若有知己,便成了“雁字回时,月满西楼”的美事。
灵希尚未见过这样喧嚣热闹的场面,一时被人间烟火气击个正着,颇有些乐不思蜀,索性在这雁回楼辟间屋子,玩上几日。
打定主意,她便一个闪身入了这雁回楼。
……
一入雁回楼大门,四周便是莺莺燕燕百灵鸟似的娇声嬉笑,一屋子花儿或清丽或美艳,却又不争什么高下,一个个皆是正盛的年纪,各有各的妙处。
灵希见这一众美人儿,由衷欣喜,虽是满楼脂粉,却不淫不艳,让她深觉养眼。想起今后与这一众美人日日嬉游的景象,一时有些志得意满,颇觉此行不虚。
她又往楼中梁上看,心中惊叹蓝田阁已是气派无两,雁回楼内雕梁画栋竟更胜天上。
栋梁之上浓墨重彩,趁上几处恰到好处的镶金缀玉,绘的是人族此一代际更迭始末,下笔恢弘,真可谓巧夺天工。
八方立柱为黄玉所制,古朴中又有些清雅,灵希不由思及,修这雁回楼的应是何等人物。
楼里当家的是个雍容的夫人,正居中层北方阁中,将灵希看了一清二楚,问道,“楼下何人?”
如同骤雨乍歇,听了当家这句,满楼的姑娘逐渐屏声敛气,一个个倚着阑干往楼下看去,最终将目光都系在灵希身上。
当家的从盘旋的木阶上缓缓拾级而下,身段亭亭,风姿袅袅。
灵希心道,原是这等人物,才镇得住满楼的小丫头。
一只青鸟迅捷地飞来,悬停在灵希眼前,歪着脑袋瞧她,口中叽叽喳喳不知在说些什么。灵希正觉得周遭气氛太过安静冷冽,突然的这几声清脆鸟鸣正是解了她燃眉之急。
灵希刚想伸出之间轻抚眼前青鸟的翅膀,只听当家的轻斥,
“你这小雀儿,瞧见漂亮的就移不开眼。”青鸟便一个盘旋往回飞去。
当家的才又对着灵希说道,“吾名鹰官儿,你是何人,怎么进我雁回楼的?”
灵希略一沉吟,“我凫水上来的,众姑娘的芳华让人移不开眼,前来细观……”
鹰官儿朗声笑道,“没见过女儿家偏爱美色的,给你辟间屋子住下罢,你这风姿我也不舍得将你撵走了。”
一众姑娘也笑得花枝乱颤,一股脑如春水般涌下来,前呼后拥着将灵希接到楼上去。
鹰官儿用鸾扇轻抚肩上青鸟的翅尖,惹得它舒服得抖了抖浑身翎羽。
她意味深长地瞧着灵希的背影,冲青鸟低语几声,便用鸾扇送了青鸟向窗外飞去。
……
青鸟殷勤,从雁回楼破窗而出,直飞杻阳山间,未有一刻耽搁,终落于一玄衣男子肩上。
男子递了手指过去,青鸟一跃而上,他抬到面前仔细端详,听其鸣声,末了低声道,“鹰官儿能干,不枉此名。”
——
凌煦在云头兜转半晌,其间紧握着手中璞玉,却未有一丝感应,怕灵希真是恼了,竟一刻也没思及过他。
长叹一声,他打算随便寻个山头歇歇脚。
云都不及落地,只挨着漫山苍绿植被划过,凌煦突然听闻细碎的呼救声,他循着声响捏决闪身而去,天上只留一朵孤零零的云。
凌煦甫一落地,便见一年轻妇人挺着肚子,倚着树干,艰难地呼救,所坐之处早已血迹斑斑。
那妇人已近恍惚,一见来人,便不顾一切扑上前去,口中喃喃道,“救命,救命……”
凌煦忙上前将她扶起,近看才知她即将临盆,他心中一惊,山野地方无有医馆,她又有难产之兆,这该如何?
妇人微弱地喘息中吞吐着只言片语,“小郎君……行行好,救下我的孩子……”,说着就要敞开襟怀。
这并非是“非礼勿视”的关节,凌煦只大胆定睛一瞧,竟有一条暗红色印记从她肚脐盘旋而上。
那印记凸出皮肉将有一指,如暴起的青筋随心脉跳动,它向上撒开来,密密麻麻遍布那妇人上腹,直向她心口逼近。
这让凌煦眉头紧锁,他沉声嘟哝道,“这胎儿不一般。”
妇人见凌煦器宇不凡,见她情状竟也未怕,大约有些本事在身上,更是将凌煦当做救命稻草,撑着一口气,道出原委来,
“从吾怀胎起,经过不少大夫、道士、佛僧的眼,连丹棠山都去过,都说孩子不祥,是魔头转世,必夺其母性命。但吾舍不得,从家里逃出来,定要生下他。”
凌煦将妇人衣襟拉好,他虽不解非要一命换一命有何道理,但事已至此,他只望两条命都能安好。
他为妇人搭脉,的确是强弩之末,能否撑得到生产都难说。
妇人揣度凌煦神情,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大人,吾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