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迦?常常半夜被噩梦惊醒,与神尊的五十年之约眼见都快到头,她却连凌煦的面都无从得见。
今日醒得更早,天色刚蒙蒙亮,她轻手轻脚出了殿,在蓝田阁中晃悠,打发时间。
阿迦?瞧见哲哲刚从一个常年无人的殿中打扫出来,便问道,“哲哲,这是谁的寝殿?”
哲哲有些慌乱,连行礼都忘了,忙道,“从前太子殿下在此住过几日,这儿原本是空的。”
阿迦?半信半疑地点点头,亲眼瞧着哲哲将殿门阖好,又上了一道重锁,她细细思量,总觉得这里有些蹊跷。
她从哲哲身前走过时,掏出腰间一个瓷瓶,往地上一磕。
瓷瓶碎裂,其中盛的香气顿时将哲哲拢起,让她站在原地阖了双眼,不省人事。
阿迦?将她手上清扫出的杂物翻了又翻,却瞧见一个画册,这香撑不了多久,她将画册藏了便悄悄往自己殿里走。
哲哲缓过神儿来,竟将遇到阿迦?的事都忘却了,做事去也不在话下。
阿迦?在殿中细细翻着。
画册上是一位她未曾见过的美人儿,画中有她一颦一笑各类神情,笔画虽然寥寥,却很传神,直让画中人都动起来似的,看久了直要陷进那潦草勾勒便就灵动的眸子里。
想到这女子定和凌煦有干系,她觉得从手指尖到臂膀再到全身,开始发着冷汗,心中咯噔一声,纷乱如麻隐隐发痒。
阿迦?立马向栀灵山传信,举全山之力,天上地下寻画像之人。不管她是神、是人,就算是魔,也势必除掉她。
……
栀灵山接了山主之令,上下寻了半日便有了结果,查到这画上的如今是一个凡人,居于人界北疆。
阿迦?一听不过是个低贱的凡人,怎能与她这堂堂栀灵山主相较,便也满不在乎,下令栀灵山让人皇去办,毁掉那女子傍身的一切,让她去死便是了。
她佯装不以为意地对手下做了吩咐,转眼就打开了画册坐在铜镜之前,做着相似的举动揣摩相似的神情。
阿迦?一边蔑视她,一边畏惧她,一边想毁了她,一边却想成为她。
她只想拥有太子哥哥青眼,什么都能抢来,也什么都能抛却。
——
龙灯节之后不过三月,北疆不生花草,灵希只侍弄着屋外那棵绿树。
突然有只信鸽落于树间,灵希吹了声哨,那白鸽扑棱着翅膀飞下,接过它时,她才惊觉鸽子的羽毛以及脚边的信笺已经沾满了鲜血。
灵希忙将信展开,信上写道:“三营五门覆灭,将军保重——”
一语未竟,又出现另一种笔迹:“八位掌柜的人头悬于宫城,等你收尸。”
她将信笺揣好,若无其事地继续向树根施水,但面色阴沉,方才的轻松惬意早就一扫而光。
三桑在树内焦躁不安,洒下许多叶子,心道:既是引灵希去皇城,自然是有人将她身份暴露给了人皇,灵希若是前去,定是自投罗网。
灵希呆呆地在树下立着,双眼微眯,脑海之中便浮现出当年虎头军上阵杀敌的风采来,而那几位掌柜,皆是最赤诚的虎头军的后人。
她将树下的落叶清扫干净,将屋门上了锁,朝寒武城而去。
……
常年干旱的北疆突逢暴雨,灵希撑着油纸伞在寒武城城门之上向南远眺,雨点噼啪作响仿佛要将伞面击穿,沿着伞骨,雨水如瀑,想要侵吞伞下之人。
扶司阎撑着伞趟过雨水,好不容易登上城门,雨声太响,他大声喊道,“灵希!”
灵希转身,“扶司阎,我想借你的长枪和白马一用。”
人人都道阎王手中一杆夺命笔,不知索了多少命去,其实那是一柄世上最锋利的长枪。
“你想好了?这明明是一个圈套。”
“既是圈套,难免要闯他一闯。”灵希望向扶司阎,“我曾抛下他们一次,今日,我不能再让他们身首异处……死便死了,反正我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但求无愧于心。”
扶司阎再未叹一声,再未劝一句。
灵希小巧的身躯在轰隆作响沉重的雨中,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摧折,被吞噬,她却倔强独立,比这漆黑的云都要沉重,比这像箭一般的雨还要锋利。
二人在城墙并立,等到天色放晴,乌云的裂痕中透出碎光。
……
次日清晨,灵希手持长枪,骑着白马飞驰出寒武城门。她的衣襟飘逸,在风中烈烈有声,高束的齐腰长发如同将军披挂。
扶司阎在城楼高喊,“你可要活着回来,别忘了漆老神君的仇,还有你在昆冈吃的哑巴亏。”
灵希勒马回头,应道,“子休神君的仇,我此生应该是报不得了,死后自会向他请罪,说我误在了一个儿郎手里,他也定会为我欣慰的。至于昆冈那次,欠着罢。”
扶司阎付之一笑,高举手臂向她挥舞着,目送灵希策马向南,衣袂飘扬,渐渐化作远处一颗光点。
四足蛇精见主人笑意中有些惋惜,问道,“主人拿她当知己,如今动容,是怕她会死在南边吗?”
“她生性该活成这样,如烈油中的一瓣碎花。或许她从一开始就没想活,这么多年已是难为她了。”扶司阎喃喃道。
——
三桑遥望灵希单骑,在聚着湿气的寒风里恣意狂奔。
有时他也想,子休神君从前将她锁住,终究是苦了她。
在这凡世,她义无反顾,放肆挥霍着时光和生命,做着让她热血沸腾的荒唐事,才是灵希该有的样子。
可就算如此,三桑仍不愿她去。
一旦落入人皇手里,她定会沾了不该沾的血,再也无法自在起来了。
这时他想起凌煦来,捏决到了蓝田阁。
吕泽早有口信,说太子殿下已有十余年一步未出过寝殿了,生死难辨。
三桑刚抬脚进阁,吕泽便迎了上来,“神君怎么舍得从蛮荒过来?”
“我有要事要与凌煦商议。”三桑脚步未停,直逼凌煦寝殿。
“神君慢着慢着——”吕泽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