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上京。
圆月已行至中天，夜色静谧。
三回九转街头巷尾，独一处府邸格外不同。三进三出的大宅子，金银打制的兽头门环衔在梨木府门上。抬首上望，一块匾高悬正中，上书铁画银钩两个大字——季府。
季府乃皇商，巨富之家。商户门第，多不出士子，偏爱附庸风雅，种了满院的竹。此时正月里刚开春没几天，加之酉时刚下了一场雨，丝丝缕缕寒意升腾而起，一时之间，竹林垂泪，风声寂静。
竹林正对着一扇窗，窗子被支起，一只手缓缓从窗户内侧探出，指若削葱根，腕似细白瓷。
季欢只着素白色中衣，纤秾腰身微弯，双手撑着窗沿，倚靠在窗边，探出半个脑袋。因为恰是要入睡时被打搅了，长发并未如白日规矩挽起，而是随意散下，发丝蜷在耳边，贴在颊上。
她目光沉静，向着竹林的方向望去。
竹林前，一小团棉花似的东西悬浮在空中闪着光，上下晃荡。
季欢能听见眼前的这个小东西在吱吱呀呀地说话。
“恭喜您被选中进入恋综拍摄现场。请挑选您心仪之人，与他进入恋爱。”
什么是恋综？什么是拍摄？心仪之人？恋爱？祂在说什么？是什么意思？
季欢听不懂，朱唇轻启，张口欲问，但是徒劳半晌只能从喉间溢出轻微的气声。
还是说不出声音。
她有些害怕，薄唇紧抿，唇角边立时凹下去一点，梨涡深深。
眼前这团东西当真是妖物！
季欢方才在屋中就发现自己说不了话了，想推门去寻丫鬟，却发现平时稍一用力就能推开的门像是坠了千斤铁，任她怎么用力也推不开。
她一筹莫展之际，地上却忽然浮现出道道光标，一直引着她向窗户边来了。
女子闺房窗户不大，一道方方正正的小口子，正对着季府院落里的竹林。她推开窗户便与眼前的东西对上眼。
棉花絮作身体，黑米粒作眼睛，不知哪里来的怪腔怪调一字一顿说些令季欢不明就里的话语，不是妖物又是什么？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超时空恋综系统！”
棉花絮回答。
季欢一愣，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何时能说话了，适才心里话脱口而出，棉花絮答她了。
怪腔怪调的棉花絮摇头晃脑地开口，含着说不清的狂热笑意，“美丽的女士，恭喜您被选中成为超时空恋综的嘉宾，现在您有两个选择。”
棉花絮猛地贴近季欢，黑色的豆豆眼好像也有了人类一样欢欣雀跃的情绪，祂近乎咏叹般说道。
“您可以选择，接受，或者，死——”
季欢一愣。
坦白说，她到现在一句话也没听懂。嘉宾，恋综，超时空，这些名词对于她太过遥远。可季欢能听懂怪东西疯癫语句下的威胁，她能隐约察觉到眼前的怪东西所言非虚，祂有掌握自己生死的能力。
不接受，就会死。
恐慌惊惧如潮水般涌来，季欢狠狠攥紧双手，修剪得宜的指甲抵住掌心，压得掌心浮现个个月白压痕。她的脸上也血色尽失。
害怕，控制不住的害怕。
可季欢还是强迫自己抬起头，不错眼地盯着棉花絮，更确切地说是自称为恋综系统的妖物。
“系统，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纤长而柔软的睫毛轻轻颤动，琥珀色眼眸好似沁出一点晶亮水色。
季家女郎体弱，将养在家中，泡在药罐子里，浸透了中药的苦涩馥郁，也全然养成了一副柔软天真的性情。
只一瞬，系统就能猜到眼前女子会度过怎样乏善可陈又无聊至极的一生。
祂迎着季欢柔软的目光向前更贴近她一点。
棉花絮的身体不知道从哪里又钻出来一根黑线，接着又裂开成一道半圆。
像是祂的嘴巴，季欢想，半圆中左右两端缀着的楔形凸起是犬齿吗？
“是的，季女士。您可以称呼我为系统。竭诚为您服务。”
祂又凑得更近一点了。
季欢不得已伸出双手接住祂，系统顺势稳稳当当落在她的手心。
“那么，您的选择是？”
“我接受就不会死吗？”
“是的。您接受的话，系统将保护您生命无尤。”
季欢沉默了。如果不是这个妖物找上她，她本来也不会有任何危险。可事已至此，她只能面对。压住起伏的心绪，季欢垂下眼打量系统。祂张开嘴巴，楔形犬齿寒意森森。手心里的棉花絮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但是在微妙地上下鼓动着。
扑通，扑通。
像一颗小小的，冰冷的苍白色心脏。
“我接受。”
她已经没有任何选择了。
系统身上的光点开始溢散，逐渐消融在季欢捧着祂的手心中。
“恭喜您。”
“节目拍摄期间，系统将竭诚为您服务。”
“为了节目的娱乐性，请务必不要将系统的存在告知他人。”
季欢的意识开始昏沉。
“请一定保护好自己的生命安全。如果您在拍摄期间遇到了生命危险不幸去世，为了节目的顺利进行，也为了保护您，系统将收取您的灵魂。”
怪诞腔调变得虚无缥缈，她终于忍不住闭上了双眼重重倒在地上。
“那么，祝您拍摄愉快。”
圆月撕开乌蓝夜空一道口子，月辉连绵，跃进窗口，洒落一地碎琼乱玉。
系统身形逐渐虚幻。
夜色重归于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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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季府内。
“大夫。”季夫人不安地拧紧手中的帕子，一双美目含泪。“我女儿她到底怎么了？好端端地怎么会忽然晕倒？”
肖大夫是季府府医，季欢的身体便一直是由他打理的。见季夫人担忧，他温声劝慰道：“夫人不必忧心。不过是小姐素来体弱，加之夜深寒凉，一时不甚染了风寒，开几帖药好好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