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喜气,影响前程,对此事绝口不提。
无奈,只好趁着跟同门相聚时,装作不经意提了一嘴,才断断续续拼出大概。可叹钱劲松活着时呼风唤雨,朋友满天应酬不断,入狱却无人相帮。可叹钱家偌大家财,死后却无人收尸。
翌日,杨健以答谢宋庄主多年来照料为由,专门去了一趟金鹏山庄。他记得宋盟主和钱老爷关系很瓷实,想从他这里探听一些消息。他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钱康已经死了。
去了以后,宋盟主大摆筵席,席间对他的赞誉滔滔不绝。杨健几次话刚出口便被打断,几番下来也觉察出是有意为之,便没有再提。
席间并没有看见宋慎言,夜间他在山庄留宿,打听到宋慎言被关禁闭。便去寻宋盟主,说想跟慎言聚聚。
待见到宋慎言时,他差点没认出来。身上衣服污浊,脸上脏污,依稀可见道道泪痕。他佝偻着身子,整个人死气沉沉。
杨健问他可曾确认钱康身死。
宋慎言双手捂着脸呜咽,语调凄惨,声音破碎,杨健不发一言陪在他身边,从断断续续的词句里得知钱康被人用利器从后面穿心而死,死时就穿着他常穿的那件青色长衫,头发散了一地,抬起来时,头发都被血糊在地上了,一大片干涸的发丝样血痕。
杨健知道了他们被丢在乱葬岗的尸坑内,宋慎言说他去找过,在乱葬岗被逮回来关到现在。
杨健心里堵得慌,脚像踩着棉花般软乎。宋慎言还是出不去山庄,杨健借了辆马车,借口说有要事要回去。
他坐在车架上,甩着鞭子赶着马小跑,避开大路弯弯绕绕去了乱葬岗。
已经夜间天凉,乱葬岗附近依旧尸臭熏天。夜风袭袭,乱葬岗中点点鬼火跟着摇曳,像是趁着夜风呜咽。
杨健将马拴在树上,自己走到坑边往下看。饶是今夜月白星稀,也看不清那累累尸骨中哪个是钱康。
坑底还有几具衣服还算齐全的尸身,衣服碎片在坑里散出好远,五颜六色的碎布料拟出了尸体被野兽拖拽啃食的痕迹。
泪水溢出眼眶,还未流到下巴便已被夜风吹凉,冰凉的泪划过脖颈直冰到心间。
杨健瘫坐在尸坑边,捂着脸呜咽。
他痛哭着,忽然又将手放下,使劲锤着地面大喊:“钱康——子时了,你来呀——你出来——!!”
“钱康!我在这里——我就在这里——你来找我——你快来找我啊——”
“来呀……我就在这里……”
鬼火似被这吼声惊到,燃得更旺了。
杨健浑浑噩噩地又被老马带回了山庄。
人人都说他是遇到了鬼打墙,人人都说自从钱家灭门,这并州夜间就越来越邪性。
大家说钱家冤魂不散。
大家说得请高人镇压。
……
“大人,到了。”
杨健掀开轿帘,迈步出了轿子。
“老夫人在膳厅等您。”
杨健脚步微顿,“去告诉老夫人,我今夜不过去用膳。”
“是。”
“去给我拿些酒来。”
“是。”
……
杨健对月酌酒,眼神茫然。
像,怎么会那么像。
四年了,他已经忘了钱康到底长什么样。午夜梦回,也只余一个大概模样,细想之下只有一片模糊。
但是他今日靠近看萧康时,第一眼就觉得那就是钱康,钱康若是活着,就是这般模样。长开了,长俊了,身姿挺拔,大眼睛炯炯有神,皮肤会更好一些,也会更白一些……
怪不得少将军这么重视他,还专门派自己去盯。
……怪不得……
杨健对着月亮举杯,醉的说话都含混不清:“我邀你共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