曌夫人嘴硬讥讽,“说是救驾,实则是控制陛下吧。”
陆修瑾不愿与她废话,沉冷的声线如长刀破开她的虚与委蛇,“交出玉玺。”
曌夫人不言,她深知对于云中王这样韬光养晦、暗藏锋芒的人来说,装疯扮傻绝不是计策。
说什么都无用,倒不如闭口不言。
陆修瑾挥手,士兵登时冲进来搜寻玉玺。书架、博物架、箱柜,都被翻了个遍,满地狼藉,仍然一无所获。
带领搜索的士兵禀报,“回王爷,没有找到玉玺,属下们都翻遍了,屋子里也没有暗室、暗格等机关。”
曌夫人一袭秋香色蹙金百鸟朝凤宫裙,板正地坐在玫瑰文椅,任由周围哄乱糟糕的情状也削弱不了她的从容气场。
她只要拖到北军前来,一切问题都可迎刃而解。找不到玉玺作为证据,云中王怎敢对他们出手?她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做竹篮打水一场空。
价值千金的大师墨宝被扔在地上如同废纸,皂靴踩过,发出细碎的纸张皱响。
他径直朝自己而来,浑身冷冽如置人于数九寒天。
曌夫人面上不露声色,自然搭在膝上的手捏紧了袖口的牡丹花纹,泄露她的不安。
“还请夫人让位。”纤长的手骨曲起,以食指第二指节叩动案头。
曌夫人恍若未闻,掌心冒出的汗,湿滑粘腻。但由不得她,士兵架起她的双臂,强行拖离玫瑰文椅。
士兵上前搜查,“王爷,果然有古怪!”
玫瑰文椅竟是四条腿钉死在地面,长戟削去椅腿,椅子奇重无比,翻过来一瞧椅子的坐面下方有个夹层,破开后藏匿的正是玉玺,还有一雕镂凤凰的玉印与圣旨。
那玉印竟是原本应该在太后手里的凤印。而圣旨展开,分明是一封遗诏。杨顾两党狼子野心,计谋除掉陆氏皇室的正统血脉,让幼帝孤立无援,企图窃国弄权。
待皇室血脉被除尽后,屠刀会落在幼帝头上,下毒幼帝营造病死假象,届时皇位的继承权就是杨顾的一言堂。
遗诏上盖印玉玺,待幼帝病去后,皇室凋零,传位安乐小侯爷顾于野,曌夫人以太后之名监国。
他们竟是要让大瀚江山改名换姓,但今日这一切都被云中王勘破。
杨氏一党用假玉玺掉包真玉玺,偷取玉玺与凤印,窃国罪证凿凿,无可抵赖。
大势已去,曌夫人闭眸,万念俱灰。
陆修瑾厉声道:“把她押下去!”
此夜无眠,大风涌起波澜未平。浩浩荡荡的云中军经过朱雀街,在正宣宫门前与北军相遇。
北军领袖执金吾身为顾家人,见到曌夫人被俘虏,当即以谋逆之罪下令擒拿叛贼云中王。
漆黑的夜幕里血色渐渐浸染宽敞的朱雀街,厮杀震天,曌夫人被束缚在一旁由两名将士看管,他们愤懑自己不能亲自上战场为王爷效力,而是要在阴暗的角落看守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
曌夫人云鬓上的点翠金钗早已掉光,发髻歪歪斜斜,散落的发丝遮住面容,靠在墙边,显得无力又虚弱。
然则,发丝遮掩后的双目无比清明,直勾勾地关注场上那苍玄盔甲之人的动静。
他身陷执金吾的围剿而临危不惧,手中长剑如同银龙,腾飞间取下数人首级。身后将士见他一马当先,皆士气高涨,愈战愈勇,那群窝在京城温柔乡的酒囊饭袋,焉是苦战多年云中军的敌手?
曌夫人是见过云中王的,数年前,昭穆皇帝在世,她领着两个女儿参加宫宴。彼时他还只是一个九皇子,被帝王忽略,任人欺凌。
他的坐席安排在最末尾最角落的位置,区区一个皇子却比朝中的大臣还不如。寒风刺骨,身上穿的是单薄的旧衣,瘦骨嶙峋,谁都能在他的脑袋踩上一脚,压折他不值一文的脊梁骨。
可现在……曌夫人面露自嘲,若是知晓有朝一日会是如此,她早就应该在深宫中就扼杀掉他。
看守的将士十之八九的注意力都放在瞬息万变的战局上,曌夫人一改虚弱姿态,寻到时机打晕他们,趁乱逃走隐入黑夜。
月上中天,子时将至。
北军节节败退,执金吾还想负隅顽抗,一柄利刃划过他的脖颈,街上的青石板缝隙淌满殷红,在黑夜里如墨线一般。
乱斗后,陈元捷亦率领兵马入城与陆修瑾汇合,剩下驻守皇宫的南军量小力微,不堪一击。
宫乱初平,之前负责看守曌夫人的将士来禀,她已趁乱逃走,是否要分兵力去搜查捉拿。
陆修瑾抖落剑尖鲜血,“漏网之鱼,不急于一时。”
陈元捷:“王爷接下来可要去甘泉宫?”
如今真正的玉玺与凤印在他手中,皇帝那处的不过是个假玉玺,宫变大乱,陛下年幼受惊被误伤驾崩,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没有人会对唾手可得的帝位,不生出觊觎之心。
然而,王爷略过他的提议。
深夜如墨,他玄色的身影却镌刻刺目,低磁的声音乘着充满血腥气的夜风送来,“去长乐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