瑱王府的车夫抬轿很稳,挂在轿檐的风铃轻轻响着,充满悦耳的节奏感。
声声“叮铃”好似一双无形的手,温柔地平复着阮葶嫣砰砰乱跳的心。
木盒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原本冰凉的死物,竟被她的体温捂得有了点“生命力”。
阮葶嫣浅浅地笑着,却炫目得如同流年光错一般。
她未“验货”,也不必“验货”,因为她根本不知父母留下了什么。纵使阮老夫人骗她,她也无可对证。
可她仍旧满怀一腔热忱,只因一直以来,她想要的都不是单纯只靠双手触碰到的东西,而是思念的寄托。哪怕盒子里只有一页纸、一根线,也能让她欣喜自己并非一生下来便孑然一身,也是被爱、被期待的。
而且,她还能“自欺欺人”地劝自己,成为瑱王之妻,并非一无所获。
阮葶嫣的眸光从木盒渐渐移到身边人之上,与生俱来的华贵塑造了他不可一世的气度,可在满满的藐然之中,却能扒出点滴意想不到的体贴。
她一身村妇装扮,现于阮家人前,必定不好看,是以段栖椋故意藏起了她。
静心想想,正是有他的在场,她才能鼓足勇气向阮老夫人再次讨要父母的遗物。
在十惑庵受佛法洗礼了十几年,尽管骨子里的倔强从未消减,但对他人,她始终是宽厚又感恩的。
短短一夜之间,她对段栖椋随性杀戮的芥蒂悄悄发生了变化。
归黯的故事在她心中或多或少起了作用,无论真假,她还是愿意相信这位看似乖僻邪谬的王爷,并非“无药可救”。
她不是要他成为清心寡欲、六根清净的僧人,她也没有能够普度众生的慧根和修行,她只想他变成一个喜怒有常、言行有本的“正常人”。
思忖至此,她赫然想到了一件事。
“王、王爷。”
她唤了一声,可怕段栖椋太过视自己若无物,便大胆地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
段栖椋果然被“吸引”地转过头,稍稍拧着眉,审视着她。
她不自在地笑了一下,“王爷,我只想问,我们这是回王府吗?”
段栖椋的头非常细微地歪了歪,好似在说——
「不然呢!」
阮葶嫣快速斟酌了一番,道:“王爷,您不去红稀楼了吗?”
段栖椋的冰块脸出现了小小的松动。
“那时,妾看到您了……”阮葶嫣不能低头,不然对方就看不到她的唇动了,她只好垂着眸子,不去与男子对视,“您也、看到妾了吧?”
段栖椋的喉结滚了一遭。
“妾、妾知道,今日是红稀楼漪薰姑娘的生辰,您不与妾一道归宁,是为了给她祝寿。妾也知道,今夜是漪薰姑娘的……初夜,您若缺席,实在……不妥。”
独守空房的滋味,她尝过。她习惯了孤独,并不觉很糟,但其他女子,恐怕难以不介怀。
再加上,在“感化”他的计划里,也包括规劝他不可辜负自己心爱之人。
阮葶嫣说完,小心翼翼地抬起睫羽,却见段栖椋眉目间的漠然已然化开,唇角还勾着一抹淡淡的笑。
正惊异之际,那抹笑忽悠一下消失了,好似适才的“愉悦”只是个错觉。
段栖椋敲了敲轿壁,轿子立时停住。
“王爷,可是有事吩咐?”萧晦挂起轿帘,躬身询问。
段栖椋神色如常地做了几个手语动作。
萧晦霎时愣住,归黯反应了一下,控制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
阮葶嫣看不懂段栖椋的意思,却见萧晦原本惨白得不太健康的脸上居然浮起一晕粉红。
瑱王府的人都长得很俊,主子自不必说,就连那些个不会说话的家丁也是相貌极为端正。两名贴身侍卫,归黯笑眼弯唇,若忽略他的身高,实在是位可爱的小少年。
而这位萧晦萧侍卫……阮葶嫣自觉用“美”来形容一个男子很不合适,但却没有比这个字更贴切的了!
他比段栖椋矮上近一个头,站在归黯身边,尤其显得“娇小玲珑”;目似点漆、唇若丹红;乍一眼,无情尚含三分意,有意更含七分情;再观之,身上十足的凌厉与锐气完全颠覆掉所谓的“女气”。
此刻,他有些负气地咬了下牙,“王爷,这红稀楼卑职去不得。”
阮葶嫣顿然瞪大了眼睛,不明所以。
归黯止住了笑声,但脸上仍挂着狡黠的笑意,拍了拍萧晦的肩,“大哥,你不对劲啊,怎么连老大的话也不听了?”
萧晦白了他一眼,“这‘话’我怎么听?”
“老大说得对,漪薰的初夜总得有人陪吧。”归黯朝阮葶嫣努努嘴,“你不会让老大再丢下王妃独自离开吧?上次的‘弃轿上马’,在京城闹的动静还小吗?”
段栖椋一句不落地望着他,原本深藏的戏谑眸光陡然生风,眼刀直扎小侍卫的心脏。
不过,眼刀又杀不死人,归黯装作没看到的模样,推了一下萧晦,“大哥,你快走吧,不然漪薰等急了、生气了,我怕你受不住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