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落、轿起,马蹄达达,渐行渐远。
最终,还是萧晦替段栖椋赶往红稀楼、完成漪薰的“初夜”去了。
阮葶嫣怀抱着木盒,幽幽怨怨地望了身边人一眼。
主动劝夫君去会情人、且因夫君不去会情人而心情不佳的正妻,在整个京城,她也属罕见了。
“度化”段栖椋,是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可在她内心深处,还藏着小小的私情。若能在王府实现一辈子青灯古佛的理想,她甚至不介意自己被贬为妾!
不过,这只是最坏的“预想”,毕竟他们是圣上赐婚,这“王妃”的头衔不是说废就能废的。
“王爷!”
阮葶嫣忽的叫了一声,切切地扯住了段栖椋的袖子。
“您若心悦漪薰姑娘,我不反对您娶她为平妻!”
段栖椋的脸色霎时暗了几度。
“哎呀,不太妙啊!”阮葶嫣松开手,拇指下意识戳着唇,思虑重重地喃喃,“漪薰姑娘的身份太特殊了些,真的过了门,恐会遭人非议的……”她眸光一闪,如星辉跃动,“不如,您趁早为她赎——”
话还未讲完,她放在嘴上的手不由分说地被抓住了。
段栖椋强势地打开她的掌心,开始写字。
刚写了个“门框子”,阮葶嫣便一下收回了手,伸在木盒子之下、躲了起来。
“我知道,您又要写‘闭嘴’了对吧?我不再出声就是了。”
同一个哑巴对话,再内向的人也会变成话痨的。
阮葶嫣端正好坐姿,不再看段栖椋。
大约过了两炷香的时间,轿子到达了瑱王府。
段栖椋率先出轿,头也不回地往书房走去。
阮葶嫣倒也不是气恼,只是心里不太痛快,抱着木盒子、也闷闷不乐地向反方向的兰烽阁走去。
兰烽阁旁边有个小屋子,那是蟾露的住处,此刻里面正亮着微弱的烛光。
阮葶嫣轻轻敲了下门,等了片刻,无人应答,才慢慢推开门、走进卧室。
只见蟾露双眸紧闭地躺在床上、盖着整齐的被子。墙角坐着之前那个小家丁,远远的、不错眼珠地望着她,脸颊微红,神色局促。
此时,熟睡的小丫头兴许做了什么梦,脑袋晃了两下,胳膊低低抬起又放下,无意间撩开了小半边的被子,露出了早在阮府时临时换上的麻衣的一角。
小家丁见状,赶忙走上前,一双手悬在空中,似在照量着如何“下手”才能避免与之直接接触。他屏住呼吸,小心地捏起她的衣服袖子,使她手臂吊高,然后快速调整被子位置,再温柔地放下她的手,最后将被子掩好。
动作虽笨拙,却很是细腻。
仿佛刚渡过了一劫似的,小家丁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眸光无意向旁一扫,看到阮葶嫣突然出现,忙俯身跪地。
阮葶嫣将他扶起来,慢慢地道:“蟾露,怎么样了?”
小家丁做了个喝的动作,又捋了捋不存在的胡须、点点头,接着指了指床。
阮葶嫣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蟾露喝了药,大夫说她没有大碍,便安排她睡下了,是吗?”
小家丁连连点头,竖起大拇指,咧嘴畅笑。
阮葶嫣亲切地道:“累了吧?回去休息吧。”
小家丁面露迟疑之色,不敢回应。
“听话,回去吧。”阮葶嫣指指自己,“我来照顾她,更方便。”
小家丁沉吟了片刻,又拜了拜,这才离开。
*
另一面,阮府。
段栖椋走后,阮家人——当然不包括赵姨娘和阮憬——围聚在偏厅,无一人存半点睡意。
阮珮湖任性地耍着脾气,“她阮葶嫣有什么了不起!架子都摆到人脑瓜顶上了!”她埋怨地大喊,“爹,都是您不好!若我做瑱王妃,哪儿还轮到她嚣张!”
阮谦恨恨地道:“你懂什么!”
从未被斥过任何重话的阮家大小姐霎时眼眶通红,抱着阮老夫人的手臂,哭诉道:“奶奶,爹他吼孙女!您给孙女做主啊!”
阮老夫人宠溺地抹了抹她眼角的泪,“娇女莫哭,你爹这么做真的是为你好。”她神色由软转硬,横着眼瞪着儿子,“娇女什么都不知道,受了委屈、发泄一下,有何不对?你心里憋闷,不敢找正主说理,却将火气都撒在女儿身上,算什么好父亲!”
“娘——”阮谦欲言又止,只无奈地重重叹了口气。
边氏忙出来解围:“娘,您别气,小心身子。老爷也是措手不及,情绪有些调整不过来,您别怪他了。”她又亲昵地拉起女儿的手,“娇女,你以为当瑱王妃有什么好的?那瑱王又聋又哑,绝非你的良婿啊。”
阮珮湖耳根烫起来,段栖椋的品性,她是常有耳闻的,可她实在没想到,那人会长得那么好看!今夜初见,她遥望着他,竟不觉间有些痴了。
不过,娘说得对,此人于她就像幼时的布偶一般,再喜欢,可缺胳膊断双腿,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弃如敝履的。她乃副都御史的千金,想要什么样的青年才俊找不到!
大家都还在安抚阮珮湖,唯有阮恒,冷不丁地问道:“祖母,那盒子里,当真是叔父的遗物?”
阮老夫人面露鄙色,“死人的东西,我留它做什么!”